周念用力握紧把手,盘刹收紧,摩擦轮胎,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周念停在一盏路灯下,身影被拉得细长。炽热肮脏的白灯,有飞蛾扑火,有的被电烫到,一触即离,却不肯离开,试探着围绕在光中,有的则固执地接近,发出生命被撕裂的轻响,微不足道。周念把口袋里的这一小板药片拿出来,放在手心,盯住看。不对。他之前是以为沈峤青会是oga,所以让沈峤青在学校时带着药。沈峤青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alpha了。而且今天是周日,又不是在学校,沈峤青为什么会随身带oga抑制药?除非……除非……沈峤青在跟着他进药店前,就已经怀疑他是oga了。优越感12周念把两颗药从铝塑药板上取了下来,因为上面还印有oga字样,这要是不小心从他兜里掉出来了,岂不是一下子就暴露了?所以,周念想,需要用别的东西来装药。他找出自己小时候戴过的一个金核桃吊坠,比拇指盖略大点,十分精巧,边缝有个小机关,能打开,内里中空,但很不容易发现。因为放了挺久,表面略有些氧化,呈现暗金色。周念用医药棉花包住两颗药,装在里面,再用红绳系了金核桃,就戴在脖子上。金核桃戴去学校的第二天,周念被老师发现他脖子上多出根红绳。周念将金核桃扯出来给老师看,说:“我爸爸妈妈说我最近运气好像不太好,让我戴上以前给我买的转运金。”学校是有校规学生不准化妆和戴首饰,但也没有严格到不近人情的地步,假如是类似祈福作用的玉佩之类的还是能戴的,总之,看上去够老气就行了。周念成绩好,这颗金核桃又不是臭美用的,老师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周念从老师办公室回教室。同学罗鑫问:“老班找你干什么?”周念敷衍说:“没什么事。”罗鑫将目光投向坐在前面相隔好几桌的沈峤青,好奇地说:“沈峤青现在好像还没分化成alpha,你说等到时候他分化了该怎么办?他不是单亲家庭,跟他的oga母亲相依为命吗?”“你说,这万一发热了怎么办?那岂不是很尴尬?”周念心想,沈峤青那个妈,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趟,还真不一定碰得上。要不是有他养沈峤青,沈峤青说不定小时候就饿死了,哪有现在?……还他妈的要分化成alpha来气死自己!周念不耐烦地说:“又不关我们的事。”高中刚开学那会儿,大家都不太认识,小团体都没聚集起来,还称不上谁受欢迎,谁不受欢迎。期中考试以后,学校开家长会。沈峤青的妈妈醉醺醺地过来参加。别的家长跟他寒暄,问:“你是沈峤青的哥哥吧?总不会是爸爸吧?太年轻了。”他本人倒是很无所谓,笑笑说:“我是他妈妈。”这家长会还没开完。等在教室外面的同学们之间已经传了一遍“沈峤青的妈妈是个男oa”这件稀奇事。于是,那时沈峤青在班上的定位一下子尴尬了起来。他很可能是个oga,男孩子跟他在一起玩会觉得很不自在,是以不自觉地疏远他;但他第一性别是男,从外貌来看也是个男孩子,一点也不娘娘腔,没有女孩子的爱好,跟女生也玩不到一块儿。而他本人,性格太过文静内向,一整天下来,除了上课被老师抽问时会说几句话,就很少见他开口。说孤立、霸凌好像也不至于,只是没人知道该怎样跟他相处。现在明确知道他是个alpha了,沈峤青的人缘好像也没好起来。周念今天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他上课还睡着了。昨晚上,他在网上查关于腺体摘除的手术查到凌晨三点才睡,查完还记得要清除上网痕迹。在正规的医院,如果想要做腺体摘除手术并不是件简单的事,并不是指手术很难,而是在伦理和法律上要经过一层又一层的把关审核。首先,必须得在分化以后,且起码年满20周岁。其次,病人需要获得精神科医生的检查报告,确定是在精神正常的状态下进行的医疗选择。最后,就算满足了以上所有条件,还要先观察半年,不能有其他疾病,要是有别的病,就先治别的病。因为要求过于严格,每年都有不少人选择在不正规的诊所进行手术。其实根本不需要别人提醒,周念知道在黑诊所做手术风险极大,搞不好是会出人命的。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动过一次大手术。小时候他连打个针都要被吓得哭半天的。周念没注意到自己看沈峤青看得入了神,直到被同学拍了一下肩膀,他才惊了一跳似的回过头:“呃,干什么?”同学问:“看什么呢?看沈峤青?”周念慌了一下,他瞥见桌子上的运动会报名单,急中生智地说:“我在想,他都被诊断会分化成alpha了,总不能像上次一样运动会都不报项目了吧?”去年的秋季运动会,沈峤青没有被报任何一个项目,这属于周念的暗中操作。同学被他带跑,目瞪口呆:“靠!他去年没报吗?我都没发现!那不行,今年得给他补上的。他可是alpha,让他身先士卒不为过吧?”然后,周念亲眼看着这同学去找体育课代表,体育课代表又拿着报名表去找沈峤青。沈峤青也没推脱,挺爽快地就答应报了1500米长跑和4x400米接力两个项目。体育课代表挺高兴,掸了一下报名单,说:“这下4x400米接力跑总算了人凑齐了,下星期就比赛了,今天下午放学以后记得去操场练习一下。”周念:“……”他也报了4x400米接力跑。下午放学到晚自习的自由活动时间。吃了饭,周念跟沈峤青都被拉去练接棒,谁都没跟对方说多余的话,只当彼此是普通同学。周念被安排在最后一棒,体育课代表说:“就靠你最后冲刺来拉名次了啊。”周念是班上的运动健将,他从小被家里培养,参加各种体育活动,遇上运动会一点也不带怵的。体育课代表又跟沈峤青说:“你……你就不要被别人落下太多就好,尽量追赶一下。”沈峤青答:“我不会拖周念后腿的。”体育课代表说:“今天就先练到这里吧。”周念退后半步,说:“我想自己一个人再练会儿跑步。”沈峤青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周念浑身紧张,他生怕沈峤青要跟过来。但沈峤青并没有说话。体育课代表问:“你作业写完了啊?”周念轻轻松松地说:“写得差不多了。”另两个人都围上来,要借作业抄。得到周念的允诺,才心满意足地拍拍他的肩膀:“行,那你自己再练会儿,我们回去去了。”他心绪重重地跑步去了。心跳加快,血液沸腾,大脑放空的时候,仿佛烦恼也暂时能甩开了。也不知道跑了几圈。周念看见前面出现个有点眼熟的身影,那一头银狐一样的短发一看就知道是谁了。聂巍嘛。周念看到聂巍,心境已大别于从前。有种物伤同类之感。他想,聂巍那么拽的人,在知道自己是beta而不是alpha的时候,落差感应该也很大吧?周念加快脚步,跑上前去,还没跑到旁边就喊了几声聂巍的名字。聂巍跟没听见似的。周念到了他身边才发现他戴着蓝牙耳机,他拉了下聂巍的胳膊,说:“聂巍。”聂巍这才发现他,放慢脚步,摘下耳机。此人极其冷漠,用“?”的表情看他。周念这人非常敢于社交,他说:“我听说你是beta,你知道我也是吗?”聂巍点点头:“听别人说过。”闻不到信息素的beta使他安心。周念刚想继续说话,跟聂巍交个朋友什么的。聂巍却已戴上蓝牙耳机,他的眸色很黑,隐隐带点蓝,如此爱答不理地说:“你大概想从我这里找认同感。”“但很抱歉,我并没有对我是beta这件事而感到失望。”周念:“……”周念无疑是碰壁了。还是一面冰壁。他想,聂巍这个人,身为beta,倒是一副比alpha还要高傲的架势。周念略郁闷了一下,继续跟在聂巍身后小跑,一边跑一边嘀咕:“真拽,怎么这么拽啊。”“一定是每次考试都输给我,所以恼羞成怒。”“真小气。其实就是心胸狭窄罢了。”周念以为聂巍戴着耳机听不见,尽情地抱怨着。没想到聂巍突然又停下脚步,转过头,黑着脸说:“你当我听不见啊?跟在我背后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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