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欣慰地笑了笑,道:“既是如此,我这就亲去董府提亲,等皇上遗骸回宫,你再入宫守灵、与太子详谈吧。”
裴琰由蝶园出来,觉肩头和左腿上的刃伤疼痛难当,忍不住吸了口凉气。童敏过来,禀道:“军师回西园了。”
裴琰放下心,又想了想,道:“你加派人手,密切监视素烟,如果发现江姑娘,不管用什么方法,把她接回来。”
“是。”
伤口愈发疼痛,全身就似要散架一般,而心,却麻木到没有知觉,裴琰茫然在相府内一瘸一拐地走着,在荷塘边静默,在西园门口徘徊。
崔亮正站在藤架下出神,听到园外隐有咳嗽之声,急忙出来,道:“王爷!”
裴琰在他的搀扶下走入西园,直接进了西厢房,在床上躺下。崔亮把完脉,道:“王爷这回可伤得不轻。”
裴琰苦笑一声,道:“可惜没把圣上救出来。”
崔亮眼神微闪,低头道:“我给王爷开个方子,接下来得守灵七日,您若不调理好,大雪天的,怕落下病根。”
“多谢子明。”裴琰慢慢合上双眸,半晌,幽然道:“子明,皇上死了,三郎,也死了——”
崔亮竭力控制握着毛笔的手不颤抖,叹息道:“我先前听说了,卫大人走了这条大逆不道的路,唉,只希望不要牵连太多无辜的人。”
“是啊,但玉间府卫氏一族,怕是得面临灭族之厄。”
崔亮写着药方,叹了口气。
裴琰猛然坐起,直视崔亮:“子明,有人在暗中监视你。我怕太子的人知道了你的师承来历,你这段时间,千万不要出王府。”
崔亮纵是万分担忧老柳巷中的江慈,也只得应道:“好。”
十一月二十五日,大雪。
凌晨,刮起了大风,风卷雪,雪裹风,铺天盖地,未到辰时便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银白之中。白茫茫的京城,仿佛穿上了素白的孝服,呼呼的风声,也仿佛在呜号致哀。
白色的雪,白色的灵幡,白色的幛幔,白色的祭旗,人们身上白色的孝衣,还有一张张略显苍白惶恐的面容,素净的白,惨淡的白,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一种颜色。
皇陵方城大火终于在凌晨的大雪中熄灭,守在这处的姜远命人再不停泼水,待火场结了一层薄冰,亲自带人寻找成帝遗骨。
大风,吹得雪花卷舞,姜远带人忍着高温和焦臭,终于进到火场,已找不到任何尸身,徒留一地焦黑的灰烬。
姜远默立良久,叹了口气,道:“烧得太厉害,只怕都化成灰了,回去复命吧。”他正待转身,却眼神一闪,慢慢蹲了下来。
两块碎石间的空隙中,一支断成两截的碧玉发簪,静静地躺于尘埃之中―――
回响在整个京城上空的哀乐凄凉入骨,将江慈从睡梦中惊醒,这才发觉天已大亮。
她穿好衣裳,披上狐裘出门,见满院积雪,不由有些兴奋。曾听他说过姐姐喜欢带他堆雪人,若是他回来,便可在这院中堆上两个,不,三个雪人,两个大的,一个小的。
有鸦雀自屋顶“扑愣”飞过,江慈抬头,见屋顶也覆了一层厚厚的雪,笑了笑,正待转身进屋,忽然停住了脚步。
别人家的屋顶,似乎与自家小院有所不同,她的心急速下沉:钟声、哀乐声,还有人家屋顶上的白色灵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江慈双颊一阵阵发凉,急忙换过男装,再罩上斗篷,将脸涂黑些,隐于斗篷中,匆匆出了院门。
满街的灵幡,漫天的哀乐,江慈一路走来,越发心惊,待走到内城大街,她茫然随人群跪下,茫然看着数千禁卫军护拥着十六骑大马拉着的灵柩经过。那黑色的灵柩,如一道闪电,刺痛了她的眼睛。
身边,有人在低声交谈。
“唉,圣上蒙难,华朝只怕要多事了。”
“不怕,有忠孝王和董学士等人稳着,乱不了。”
“你说,庄王老老实实去海州便是,何苦谋逆?”
“就是,只怕他是受了卫三郎那弄臣的撺掇,那妖孽,烧死了干净,只可惜圣上,对他多年宠幸,竟落得——”
“所幸忠孝王爷将这妖孽除了,和肃海侯爷一起,护得太子安全。不然,唉。”
“也不知忠孝王爷的伤势如何?上天可得保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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