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小病了三日,渐渐就成了“大病”。
年假过完,安世延开始每日上朝当职,孟氏这一病,着实把他累得够呛。
同僚攻讦,御史弹劾,仕途的不顺让他殚精竭虑;妻子病重,家庭的不和睦又让他焦头烂额。
每日当职完回到侯府,尽管已经筋疲力尽,他也要振作精神,去安慰照顾生病的妻子,听妻子诉说无限的哀怨与委屈。而等到夜深人静,好不容易将妻子哄睡下后,他还要去书房处理堆满书桌的公务,寒冬腊月,数九寒天,一坐就是一夜,好不容易眯一会,抬头已是旭日东升,等待他的又是御史们新一轮的弹劾。
前朝后院,所有的一切都压在他一人肩上,安世延前所未有地疲惫,每每对灯独照,他总忍不住心下一片凄凉。
他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爱情,难道就是如今这般情景?
短短三日,安世延憔悴的厉害,虽说不得形销骨立,却也清晰可见消瘦许多,飘逸俊朗的面容更是苍白中透着青色,嘴唇干燥皲裂,半点没有往日的丰神俊朗。
而与之相反,病中的孟氏日日容光焕发。
日暮西山,安世延拖着倦怠的身体回到侯府,几乎是踉跄着下了马车,启竹在一旁扶着他,担忧劝道:“五爷,今儿就好好歇歇罢,奴才去给五夫人通报一声。”
安世延却摆手,舔了舔干燥的双唇,道:“不妨事,我回馨月苑坐坐,就坐一会儿,夫人不见到我,怕是无法安心养病。”
启竹还想再劝,他却已是站直身体,理了理衣襟,若无其事地阔步往前走去。
启竹望着主子愈发宽大的衣袍,心底一阵发酸,顿了顿,他并非追上去,而是往颐荣苑的方向去了。
孟氏正窝在暖阁的炕上品诗词歌赋,听闻安世延回来,她立即放下了手中的诗集,整理起仪容来,待安世延进来,她便扬起一个虚弱又眷恋的笑容,羞涩而柔情万千地唤道:“五爷,你终于回来了。”作势就要起身。
一路走来,安世延已是几近力竭,见孟氏要起身,他忙小跑几步上前拦住她,担忧道:“你身子不好,就别忙了。”
说完,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方才的几步已耗尽了他所剩不多的气力,若不是强撑着,他怕是要坐倒在地。
等到昏眩感稍稍缓解,他额上已是冷汗涔涔,然而不待他歇口气,抬眼却见妻子正颦着眉,不满地望着自己,心头一重,他只得忍着昏眩,若无其事笑问道:“怎么了?”
孟氏柳眉轻颦,秋眸含泪,贝齿轻咬着红唇,嗔怪地瞪着他,哀怨道:“我说话你都不回答的。”
若是换做旁人,见了她这楚楚动人的娇美姿态,怕是一颗心都要化成春水了,只可惜眼下的安世延根本无暇,也无力去欣赏她这番绝美风情。
抬手揉了揉额角,安世延扯出抹笑,道:“是我的不是,方才走神了,还请夫人见谅。”
见了他的动作,孟氏这才发现他脸色不好,脸上瞬间溢满担忧,焦声问道:“五爷,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身子不适?”
说着,又要起身来。
安世延按了按她的肩,顺势在炕沿坐下,歇了口气才道:“无碍,就是近日朝上的事有些烦心。”
许是压力太大,他有了向妻子倾诉的念头。
然而孟氏闻言却不满地抱怨起来,“肯定是父亲与兄长他们没有尽心帮你,改日我定要与父亲兄长说说,他们怎能只顾着自己,不替你分担一下呢,太不应该了!”
她口中的父亲兄长指的并非是安世延的父兄,而是她自己的父兄。
“……”安世延张了张嘴,满腔急欲倾诉的话语不得不又都咽回了肚子里。
喉咙阵阵泛苦,他强撑着挤出一抹笑,柔声安抚道:“岳丈与舅兄已助我良多,如今不过是些小事,我自己能解决,不必劳动岳丈舅兄了,夫人莫担心。”
“那就好。”孟氏拍着心口呼出口气,又柔柔笑道:“五爷也不必逞强,有何事尽管向父亲兄长他们开口,你是他们的女婿妹夫,他们帮你也是应该的。”
“好。”安世延藏起满心苦涩心伤,淡淡笑着颔首。
孟氏又握住他的手,含羞带怯道:“五爷今儿多陪陪我?”
安世延指尖微颤,想着书房的一堆奏折,实在无法轻易点头。
见他迟疑,孟氏又颦起眉来,泫然欲泣唤道:“五爷……”
“我……”安世延心生不忍,动摇起来。
“五爷,夫人,三少爷来了!”门外突然响起了丫鬟的通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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