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戏就是这样的!”
“再请我看我是不会去看了。”
“都旅长就夸我演得好,说我在上头演,他在下头掉眼泪!”
“真不容易。都旅长欢喜你,连你前挺胸后撅腚,帽子戴成个猴顶灯,他都欢喜。你还端架子?你端吧,嫁过去之前端端架子,嫁过去苦头有你吃。男人都是先娶了你,再收拾你。”
“他今天跟你说他要娶我?”
“那他来干什么?闲串门子?”
小菲心里一算,部队要开拔去广西大山里剿匪,难道都旅长是要先娶她再带她一块去?都旅长好厉害,也怕进了城小菲如鱼得水,让个城里小伙子插一手。留后方的年轻军官也不少,新四军里的文人一向很多,等他剿匪回来小菲早没他的份儿了。部队出发时间保密,不知她还有几天的自由。十万火急,她必须去找欧阳萸。她可含蓄不起。
母亲说:“你在动什么脑筋呢?想逃婚呀?”
“妈,你说什么我都听,就是这件事我不能听。”
“随你便。只要你胆子没大到当逃兵的地步就行。到时不就把你手脚捆捆,头上盖块红布往都旅长房里一扔吗?军队不作兴?你妈不是军队的,你妈做得下当得下,捆旁人捆不动,捆你还行。怕你踢我窝心脚啊?没给你生那个野胆子!”
小菲心想,母亲也许干得出那类事。先敷衍过去,容她一点时间和欧阳萸商量。她已经忘了对欧阳萸她基本还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她满心兵荒马乱,扯了欧阳萸做自己的救星。
“好吧,妈,我好好想想。”
“你以为我不知你想什么?你想去和你那小相好小白脸商量商量!”
母亲总是魔高一丈。
《一个女人的史诗》 第一部分
兄妹开荒(3)
“那儿来的小白脸?我根本没谈对象!”她扯起嗓门来了。
“没谈就没谈,你冲我喊什么?你以为我不能拿条帚苗子揍你呀?!”
小菲低着头,心想,我现在是解放军了,看你敢打解放军!
“你想,哼,敢打解放军呀?打解放军是反动派!”母亲说,“今晚我就当一回反动派,你挨完打去检举你妈吧。”
小菲眼睛还是不抬,人慢慢站起来。她说:“那你打吧。”
“打死也不嫁,是不是?”
小菲不吱声,垂头垂手站在十五瓦的灯光里。不久她听见抽泣声,再一看母亲不见了,母亲去了里屋,坐在她曾经的小床上流泪。
第二天清早小菲起身,母亲一身寒风地进来,把一盆热水,一个漱口杯端进来。等她洗漱完毕,又是一个滚着芝麻的糯米团子。她吃糯米团子时,母亲把她拉到小椅子上,捺她坐下,她自己坐在床沿上给她梳辫子。从她记事就是这样的早晨。无论世事如何艰难,母亲怎样绝望,她都给小菲这样无忧无虑的早晨。为这个母亲,小菲还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她走出家门才五点半,离出操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母亲把黄包车叫到巷口,往她手里塞了些零钱。黄包车跑出去老远,母亲还站在伍老板铺子的阳棚下。母亲看去并不老,但凄清得刺目刺心。
回到驻地,小菲赶紧把欧阳萸借给她的书拿出来,什么雅致冷僻的词也想不出,干脆在一条小纸条上写了一行字,“我想嫁给你”,把它夹在书的第一页,又把书包了一层报纸。早饭后要排练,小菲只好趁早饭时间去找欧阳萸。欧阳萸见了小菲说:“等发了薪水再还你钱,好不好?”他脸通红,完全不是昨天和一群姑娘在一块打诨的混世魔王了。
“还你书。”小菲眼睛逼住他。
他看她一脸正色,赶紧一笑,说:“昨天没有你我们大家都完蛋了。”
“书里夹了个东西,给你的。”小菲说。她不怕羞的毛病在此可帮了她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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