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重逢,小辈们安静自觉地退出去,把房间留给几人叙旧。钟烨落在最后,出来时还体贴地把门带上,随后直挺挺地站着,背靠走廊墙壁,像尊佛一样,定定地守在门外。俞锐凑近顾翌安说了两句,接着独自转身往外走。顾翌安留下,走到钟烨身旁,同样地背靠走廊墙壁,和他并排站着,问:“还好吗?”钟烨轻抬眼皮,偏头看他,低应一声:“嗯。”没过多久,俞锐去而复返,手上拎着一袋啤酒。来到身前,他举起手里的啤酒晃了晃,看向钟烨问:“不是说要喝啤酒吗?我请客,你喝还是不喝?”钟烨看他好几秒,而后扯动嘴角低声一笑,抓过他手里的塑料袋,拿出一罐,径直打开,仰头就喝。俞锐和顾翌安对视一眼,笑了。俞锐穿的随意,也没什么讲究,直接盘腿坐到地上,还掰开一罐啤酒,递给顾翌安。顾翌安低头看着他,无奈地笑了声,接过他手里的啤酒,随后也曲腿坐了下来。没有任何语言交流,钟烨看他俩都坐下去了,微微一怔,最后也坐到地上。他们仨都是大高个儿,有俩人还都穿着衬衫西裤,就这么随意挽着袖子,面对面坐着喝酒,画面多少有些滑稽。可他们倒是毫不在意。室内都有暖气,地面也是暖的。三人各自喝着啤酒,偶尔举杯碰一下,听着屋里间或传出的谈笑声。钟烨垂下眼,带着些许感慨,忽然说:“长这么大,我好像还是告别常有人说,真正的告别,是有人永远留在昨天,再也无法看到清晨初升的太阳。至亲旧友纷纷在侧,于是了无遗憾地,在那一场日出过后,钟鸿川平静安详地走了。他离开的时候,所有人静默无声,长久地守在他床前,直到医生宣布病人去世,钟烨缓缓掀起白布盖住他最后的遗容。由于恶性嗜铬细胞瘤早已遍布他体内各项器官,所以临终前,钟鸿川留下遗愿,死后自愿将遗体捐献给医大实验室用于医学研究。除此之外,他还要求钟烨,一切低调从简,不办葬礼,不举行追悼会,甚至连墓碑都不用。待实验室的研究结束之后,他的骨灰将会和顾景芝一样,葬于医大某棵杏树之下,和周围整片的杏林融为一体。半生舍己为人,离开也不愿惊扰大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就走了。在他照片被请进医大已故名人堂的那天,按着惯例,同时也为尊重逝者遗愿,校方领导只在偏厅简单朴素地安排了一场追思会。尽管如此低调,大家还是陆续得到消息,纷纷赶了过来。来的人很多,导致默哀的队伍排了很长,从礼堂入口一路延伸到了图书馆和杏林路。不止有八院的医生护士,还有许多钟鸿川曾经带过的远在外地的学生,以及许多慕名而来的医大学子。大家不约而同地,全都穿着一身整洁肃穆的黑色衣裤,胸口袋里别着一朵白花,手上也握着一束追悼用的白菊和□□。北城今年的初雪也在这一天。青灰色天空中,细雪飘扬,徐徐下落。冬季的校园很安静,沿湖路和杏林路上,大片杏树都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入目只见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以及缓缓移动的黑色队伍。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俞锐和顾翌安严肃而挺拔地伫立在人群末尾,手上拿的是皎白盛放的海棠花。他们远望着双子塔楼,远望着礼堂,想象着钟鸿川以往慈祥温和的笑容,难免会有感伤。思绪也恍如这纷飞的雪花,怎么也落不尽。凝视着不远处的杏林,俞锐忽然感慨,小声问:“翌哥,你以后也会像钟老一样,留在这里吗?”顾翌安就站在他身后,目光随他看去,也落在坠满积雪的杏林树梢。稍许沉默,他轻声问:“你呢,你想吗?”俞锐转头,很认真地看他。半晌后,他笑着,眼神却莫名郑重:“我应该没那么伟大,就算遗体捐献,剩下的,那我肯定也会留给你,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瞎说八道什么。”顾翌安脸一沉,当即皱眉打断他。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尽管谁都会有那一天,可此时讨论这些,显然只会徒添伤感,俞锐也就突然想到这里,随口那么一说。眼看顾翌安嘴角都在往下压,他也没再出声,老实转回去,继续跟着队列往前走。踩着积雪融化的路面,缓步进入偏厅,俞锐和顾翌安先后默哀致意,而后上前,将手中的白海棠放置钟鸿川照片下方的长桌上。满满一排黄白相间的菊花,独独他俩送来的是白海棠。钟烨目光落在上面,微怔一秒,他看向俩人,认真道下一句:“谢谢。”顾翌安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默哀的人持续进入偏厅,很快又离开,作为家属,钟烨全程都得守在一旁躬身致谢。不止他,顾伯琛,周远清,还有徐颂行也都在。他们是最早进来的,中途也一直守在旁边,始终没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钟鸿川的照片,沉默着陪他走完这最后一程。哀悼结束,顾伯琛叫住顾翌安,父子俩单独去了偏厅外侧一处人少的地方说话。俞锐自觉没跟去,退到一边又从侧门绕出去,而后独自去了隔壁展览历届医大已故名人照片的正厅。他来时刻意多带了一束白海棠,给顾景芝带的。展厅宽敞明亮,墙上展示的照片全是医大近百年间已故的杰出校友,无论是长期待在实验室致力于基础科研的,亦或是扎根在临床任劳任怨半辈子的,这里的每一位都是令所有医大学子敬仰尊重的前辈。顾景芝的照片很好找,正厅正前方的最中间,照片上的他白发稀疏,眉宇温和,笑容也慈祥和蔼。每张照片侧面都固定着一只透明花瓶,专门供人哀悼献花的。俞锐走过去,将手中的白海棠放进花瓶中,随后脚步后退,在间隔不足两米的距离站定,和照片里的顾景芝安静对视。当年俞淮恩出事,他在医院里见过几次顾景芝,那时的顾景芝已是风烛残年,和此时照片上的他并无多大差别。但那时的他才不过五岁,转眼过去二十多年,如今的他已经年过三十了。缘分实在很奇妙,原以为只是萍水相逢,没想到竟会因此而遇上顾翌安,更没想到,阴差阳错,竟也因此奠定了他这一生所要走的路。他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老人,不禁有些感慨。“翌安和他爷爷很像。”空旷的大厅忽然落下一道声音。俞锐很明显地怔了一下。“顾叔叔”他回过头,看向顾伯琛,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同时也侧让出一步。如果说顾翌安给人的感觉是清冷和疏离,那么顾伯琛则更显严肃和冷漠,父子俩有着很大的区别。尤其他眉心总是皱的,向内压出几道明显的褶,说话嗓音也低沉浑厚,中气十足。尽管已是花甲之年,此时顾伯琛肩背挺拔地站在大厅入口,板正的西装外套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哪怕不言语,光是眉眼神色,以及他身上的气场,便足以给人强烈的压迫感。他走过来,停在照片正前方,注视着里面的人说:“无论是性格,长相,还是天赋,翌安都和他爷爷很像。”俞锐没接话,只应了声:“嗯。”面对顾伯琛,他很难表现自如,甚至不自然地总会有一些拘谨。相比之下,顾伯琛却是无波无澜,像是对他的反应毫不意外,还淡定自若地扫了一眼花瓶里的白海棠,而又把目光再次落定在俞锐身上。凝视半晌,顾伯琛突然说:“真是没想到,兜兜转转,我儿子还是为你回来了。”闻言,俞锐嘴唇不自觉抿起又松开:“抱歉”“抱歉就不必了,这是他自己选的,”顾伯琛摆了下手,“不过我倒是很想问问,你知道回国之前,霍顿那边开出什么条件给他吗?”俞锐怔忡两秒,摇头。“以翌安个人名义组建的独立实验室,”顾伯琛语气平静,“我相信你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垂在两侧的手倏然握紧又松开,俞锐半晌也没说出任何话来。顾伯琛说这句话看似举重若轻,表达地也很隐晦,实际却不偏不倚,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俞锐敏感的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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