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懂了没,”方知乐讲完一类题型,脾气很好道,“没听懂我再讲一遍。”叶瑜眨眨眼,露出一个恰到好处尴尬的笑容,“不如再讲一遍?”“好,这次我讲慢一点,你哪里没跟上就打断我。”方知乐没有丝毫不耐烦,张嘴就重新讲,这一次更加详细、认真,只要涉及了题目中需要的数学概念,她都会停下来让叶瑜翻开对应的章节,问她有没有印象、掌握多少,基础不牢就补基础,能听懂再继续,抽丝剥茧下来但凡智力正常的人差不多都能听懂。方知乐口干舌燥道:“这回听懂没?”叶瑜把手边的水杯递给她,“我要是还说没听懂,你会打我吗?”方知乐对她话中的“打”很敏感,皱了皱眉,下意识硬声反驳道:“怎么可能?”说完就觉得自己语气不好,叶瑜可能只是开玩笑,方知乐抿了一下唇,笔尖一勾,把某个演算的环节圈起来,不说话了。叶瑜趴在桌上歪头看她,笑意吟吟道:“那你会气吗?”方知乐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会,实在听不懂就跳过,不至于。”其实方知乐没把内心大言不惭的想法说出来,“不至于”三个字代表的意味非常浓厚,学习而已,就是个高考,能算什么。所有人喜欢拿成绩来判断一个人,这没毛病,但成绩不一定非要是文化课成绩,叶瑜是艺术生,艺术造诣过关且称得上优秀,难道不值得表扬吗?就算叶瑜什么成绩都不好,一辈子也做不出什么事业来,她起码是个本分善良的好姑娘,有权利选择自己或平凡或辉煌的一生,轮不到任何人来指责。要是为了这点学习逼着叶瑜整天愁眉苦脸,那才是因噎废食。但方知乐侧了侧头,眼角余光扫到叶瑜微微勾起的嘴角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咪,餍足又得意目前来看叶瑜还远远没到讨厌学习的地步,这人惯会蹬鼻子上脸,踩着你肩膀作威作福,方知乐才不会主动说让她别学了,趁着年轻头脑灵活,多学点是一点,起码以后理个财没问题,还能降低被骗的风险指数。另一边,叶瑜本以为方知乐挺关注自己的学习,会说出和老师类似的“劝学”言论,没想到一句玩笑没得到想要的结果,还把人给试探出个“放养不管”的苗头。许多问题学生从心底里厌烦学习和管教,例如周美泽和她的狐朋狗友们,可叶瑜对待老师的喋喋不休接受良好,不会有很明显的排斥,就算把她扔在奥赛班跟一节节奏飞快的课,她也能坐得住、听得进去,这是她和那些人的本质区别。是以,在听见方知乐一句“不至于”之后,叶瑜罕见地产生一丝紧张。“我能听懂,”叶瑜忽然开口,斗志勃勃道,“你刚才说的我都听明白了,你继续讲。”方知乐稀罕地瞅她一眼,摸了一把她的头发,笑了笑,“真的?”叶瑜一脸正经地拉下她的手,严肃斥责道:“上课呢,别动手动脚,快讲。”“好吧。”初秋的夜晚最是静谧,时间缓慢流淌,两人讲完试卷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晚安,明早见。”叶瑜打着哈欠道。“晚安。”方知乐一笑。-考试后的第二天,成绩全部出炉,顿时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成绩进步获得表扬和假期出行自由的权限,有人彻底考砸被父母混合双打勒令假期不得出门。方知乐在一片喧嚣中吹了吹垂落到脸颊的短发,“高手总是孤独。”椿阳中学卧虎藏龙,方知乐没穿过来之前,原身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扑在学习上的好学生,尽管后期可能受到霸凌集团的影响,成绩飘忽着掉了几名,还引来老师的三百六十度关注,差点就给方知乐换了同桌。这一次考试,除了第一名和第二名两个巨无霸以甩开方知乐二十分的残暴成绩卫冕学神之争,剩下的都被方知乐踩在脚下。“你是第几来着,”方知乐冲一来就沉默装蘑菇的周蕴仪说,“我看也是个位数。”“六,谢谢。”周蕴仪面无表情。“啊,666啊,”方知乐张了张嘴,“是我的翻倍嘛。”周蕴仪:……这人真的欠。要不是她英语差八分,凭方知乐不爱背文综的臭屁样子,她绝对能超过她!方知乐好似未觉,或者说察觉了周蕴仪的怨念但碍于昨天自己被周蕴仪残暴对待,是以半点怜悯的同理心都懒得给,悠悠然道:“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人说我要是能保持好成绩,就带我出去玩,我这个人不爱玩,弄那些排场做什么,但耐不住成绩好啊。”周蕴仪沉默几秒,实在忍不住,“是谁?”谁那么不长眼,捡了你。“哎说来你也知道,她人可好了,脾气好成绩好,长得更好,不愧是我朋友……算了不告诉你是谁,免得你惦记,反正是我一个好姐妹。”方知乐说。谁谁就惦记了,周蕴仪看了眼她摊在桌子上的语文试卷,觉得她作文扣得分数太少,除了卷面分,还得判个“逻辑不通”,尤其这人说起话来没有半分逻辑。“我还不知道假期去哪儿玩呢,不过话说回来,京市这么大点地方水泥钢墙的没啥好玩的,就三天假期能去哪儿啊,国庆节早就过了,还是等寒假吧。”方知乐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构想了一番寒假七天乐,然后在美得冒泡的情绪中收到来自叶瑜的一条消息。:后天早上不见不散。【ugh】:不见不散。两人心有灵犀,打算把杂事放在第一天完成,昨天晚上一合计,不约而同决定假期第二天出去玩。“放学啦!”“终于放假了,诶你作业没带。”“谁特么还写作业啊就三天!”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的学生顿时做鸟兽状散开,那速度比上体育课还快。方知乐慢吞吞收拾书包出门,她先去奶茶店拿走知书放在店里的u盘,里面整理了辅助孙家恶行的罪证,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纸条,上面写着王珊的家庭地址。这是一个边陲小城,距离京市有四个小时的地铁,基本横跨三个省,到了那边还得坐大巴车,再花七个小时才能抵达。方知乐把遮阳帽往下拽了拽,带上口罩,在路口拦了一辆车。河声入海,车声进城,每一个车轮的辙印中,都滚动着现代化的道路,高铁像一个蒸腾的铁兽,运行着这个时代最日新月异的变化。面对这些变化,身处其中的人尚且觉得眼花缭乱,大批人口涌入城市,那些流逝的小城镇,被时代遗落在边缘的“细枝末节”,则成了一个空荡荡躯壳、一道浅淡却难以擦去的墨渍,不明所以、不合时宜地留存在于江山版图之上。城镇化的潮流还未铺满,很少有人“逆”流而归。方知乐捏着手中的地址,再次打量了一番这座明显透露破败气息的车站。一个人口不过二十万的县城,人均收入垫底,老龄化居高,连个像样的商场都没有,抬头悬挂的红绿灯瞎了一只眼,交警穿着不太合身的制服,努力地搬来一个矮墩墩的竖立灯,戳在路中间,又不顾满头大汗,嚷嚷着路边刚散学的中学生不要逆行。一个空旷中回荡着嘈杂的小城,一天又一天没什么意义地运作着,周而复始地铺成没有希望的未来王珊就选择在这里悄无声息地与全世界割裂。车站再破旧,也是中心地带,王珊不仅把自己流放到小城,还更加狠心地扔远了一点,把自己扔到小城最远的贫困村里,远到没有公共交通,只能租大巴车。方知乐打了个哈欠,找了辆看起来最贵的四面不漏风的车,操着一听就不是本地的却很糙很接地气的自家乡音,说出自己的目的地。“小娃娃,你去上坟呀?”司机正脱了鞋把浇翘在车头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上。方知乐绕过抱着大包小包甚至包多到放不下堂而皇之扔地上挡路的前三排,屏着呼吸在最后面坐下,期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司机说,“一听你就是从小就出去的,那个村子穷得很,基本上没有年轻人喽,这个时候回来的基本都是上坟的。”从下了高铁后,方知乐的心情始终不太好,她临时找了个酒店睡到早上六点,又马不停蹄地步上“寻找王珊”的路。这是她倒的最后一趟车,还有两个多小时就能见到王珊。车里弥漫着说不出的味道,像是很久没清洗的布,各种味道的灰尘混杂在一起,即便隔着一层医用口罩,也难以抵挡。又过了半个小时,司机拉到足够多的客人,车厢在摇晃中驶远。方知乐也在摇晃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再睁眼,眼前已经没了水泥地,遍地都是空旷干裂土地。“谢谢。”方知乐放下车费,提着书包走下大巴。她抬头观察太阳的方位,又环顾四周,打了一个电话。乡下的信号非常差,王珊的声音断断续续,说了句让她在原地等着,就撂了电话。方知乐找了个大树靠着,静静观察周围的景象。没有年轻人,土地都荒废着,加上土质偏硬,除了某块种着点玉米和辣椒,剩下的土地一览无余。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有翻土,杂草在干裂的缝隙里长出来,透着股水分不足的枯黄萧瑟。村口只有一条小路,不宽,也不平整,像是很久前有人曾是从山上背下碎石头铺在路上,却因为时隔久远,石头没有混杂水泥,风一吹,水一冲,差不多都消失了,露出底下凹凸不平的土地,风一吹,就能带起大量风沙。没过多久,小路的尽头出现一个包着头巾的中年女人,衣着简朴,却能一眼看出她与周围村民的不同。方知乐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站了起来。那个人也看见了她,径直向她走过来,开口道:“方知乐?”方知乐点点头,认出这个声音就是第一次接电话的女人,那个说自己女儿已经死了来躲避争扰的人。“跟着我来吧。”她并没有多说话,转身就走。方知乐跟了上去。面前是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二层水泥楼,农村里遍地的款式,不过院子里什么东西都没种着,也没有鸡鸭狗等牲畜。女人推开门,先是朝里面看了看,然后说话,“珊珊,方知乐来了。”方知乐敏感地察觉到她没有用“同学”这个词,而看到王珊的时候,也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印象里,她的形象应该和韩琪差不多,方知乐预想过很多场景,例如她的情况比韩琪更加糟糕,需要她旁敲侧击不断安抚才能查明一点真相,可面前的女孩看上去和其他高中生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一点,就是她的眼神有点冷冷的凶狠。这点凶和狠出现在一个受害者的身上,构成了此时此刻最大的违和。方知乐把背包取下,拿出里面一摞厚厚的试卷,“这是最近考试的卷子,是高三年级几次模拟的试卷,顺路给你带过来。”王珊坐到一边的沙发上,把抱枕揽在怀里,视线只在试卷上停留了一瞬,继而移开。方知乐说,“你有什么不方便在电话里说的,现在可以和我说。”王珊看着她风尘仆仆的外表,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了一句,“这里很荒凉,对吧?”“确实不发达,”方知乐点点头,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走,“为什么选这个地方,因为安全,还是方便?”王珊的母亲端来一杯水,放在方知乐面前。方知乐拿起水杯,听见王珊深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因为怕。”方知乐吹着蒸腾的雾气,她家没有饮水机,都是烧的开水,指尖在杯沿上挪移,听见这话,手指猝然一烫,“什么?”王珊的心理素质毕竟还是个高中生,在方知乐面前强撑出来的平静产生一丝裂痕,但暴露出来的内里却并不怎么柔软,“电话里,你说我只是个受害者,后来我想了很久,觉得你说的不对。”“我想过反击,也想过和她们同归于尽,你知道我最后为什么没动手吗?”王珊问。方知乐放下杯子,平静道:“为什么?”“我阻止了她。”旁边的女人开了口。“我曾经在大学教过课,那个欺负她的同学叫孙黎,她背后站的孙家水很深,不是我们这些遵纪守法的普通人能撼动的。”王珊的母亲开口,逻辑清晰,语气平静,“小姑娘,我让你过来一趟,不是为了折腾你,而是告诉你千万不要想着和孙家作对,你看到这块地方了吗,孙家自房地产发家,他们可以动辄推平你的家,而你走投无门,咱们在这些人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如今我带着女儿躲到这里,都是因为害怕孙黎发现珊珊差一点就做的事,害怕她被报复,”王珊的母亲叹了一口气,“只要挨过这几年,孙黎考上大学,她还是可以重回校园。”方知乐不置可否地沉默下去,良久后,她重新开口,把韩琪的情况阐述了一遍,“除了孙家,还有很多霸凌者的存在,椿阳中学的风气不正,就算这个孙黎考上高中,还会有下一个孙黎。”“椿阳中学想笼络优质的教育资源,就需要广纳财源,招手一批学费昂贵、非富即贵的学生。而它有别于传统的贵族学校,办学者把这些钱都用在建设上,招纳了一批优秀的教师,和多家大学合作,又广泛扩招,从各大中学挖走成绩好的种子学生,是以校园里经常出现两个派别,看似他们穿着一样的校服,坐在同样的教室,对着同一个老师,就像在走一样的人生路,可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学校从根源里就没有一分为二的两个不同的培养方向,也没有真正做到打破门第限制,很多学生他们管不了,那些霸凌者就在漏洞百出的校规里暗地滋长。”方知乐摸着嘴唇,似笑非笑地回忆片刻,“而且,据我所知,在任的校长不是教育系统的正经出身,他好像更喜欢结交社会上的名流,孙黎之辈,估计在他在任期间,会层出不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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