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得杨藏器不惜绑架他的后手,具体会是什么?
程俭沉默了片刻,不动声色道:“你凭什么认为洪时英会告诉我?”
杨藏器逼近了他:“俭儿,彼此知根知底,就不必兜圈子了。近日我派去地牢探视洪时英的人,都被他以各种借口拒见。若非他早已出卖了我,做贼心虚,他为何要躲着我不见?”
他话音刚落,一记鞭子紧跟着狠狠甩在了程俭身上!
“你才是那个手握布价造册威胁他的人!”
耳畔嗡嗡作响,火辣辣的刺痛燎遍他的全身,冷汗后知后觉地湿透了他的鬓发。他勉力地抬起下巴,冷笑道:“杨大人既然如此后怕,当初就不应该做下这种丑事。”
在昏沉光线中,程俭的眼睛亮得吓人,倒映出杨藏器渺小而惊疑的身影。杨藏器一扬手,又是一记鞭子落下:“我杨氏的穷酸亲戚那么多,为何人家独独欺凌你一个?就因为你不懂得什么叫低头!”
“有才干如何?有美名如何?离了我杨家的庇佑,你第一回考试落榜,第二、第叁、第四回照样会!你就一辈子窝在这乡下做个破落书生吧!”
杨藏器一面斥骂,一面手不停挥,哪里还有平日温和稳重的模样。鞭子踩着他的话音“啪啪”甩落,倒刺勾破衣服,撕咬开程俭身上每一寸皮肉。起先还痛得让他浑身战栗,他硬是咬住了下嘴唇,不肯多呻吟一声。渐渐的,那份痛也痛得麻木了,肩膀、胸膛、大腿…都在混沌中脱离了知觉,唯一清晰的仅剩鼻端弥漫开来的咸腥味。程俭被打得弯下腰,哇得一口,吐出一大滩鲜血来。
程俭偏头在衣领上抹去血渍,嘴唇红得如同咬碎了丹蔻汁液。脸上虽苍白,因了眼中藏也藏不住的蔑视,更显出一种开到荼蘼的艳色,彷佛狼狈的不是在椅子上被往死里抽打的他,而是面前大动私刑的杨藏器。
杨藏器深恨他这种作派,一个无权无势的乡下小子,凭什么总能摆出一副看不上他们簪缨之家的态度?他抡圆了个胳膊,往程俭膝盖处重重一抽。耳边响起“咻”的一声,新伤迭着救伤,直直冲上脑门,程俭差点要疼得昏死过去。
“科考…还真是你在背后操纵,”他急喘着粗气,强直起身子,逼迫自己在彻底昏死前尽可能套他的话:“真令人意外,杨家不堪到如此地步了…”
杨藏器似是自嘲地笑了笑:“祖辈是龙凤,父辈是虎豹,子辈却不见得一定能成器。这样大的家业,年岁越久,越成尾大不掉之势,哪里是靠一两人能撑牢的。我出手干预科考,也是被逼无奈!”
程俭并不吃他的怀柔手段,忍着贯穿五脏六腑的剧痛,一字一句地戳破:“你这是…为杨家的贪婪找借口…”
杨藏器尖声打断道:“四世基业,唯独不能败在我的手上!”
他从那把被人夸赞风度翩翩的骨头里压榨出更多的狠戾,照准程俭的膝盖,一轮又一轮地抽打,哪怕被逼至了穷巷,仍要拼死拽着他反扑:“俭儿,你早点跟杨伯交待,也少受点活罪。快说,洪时英的后手到底藏在哪?!”
程俭张了张嘴,他的嗓子已经半哑了。就算还想再说些什么,喉间堵着的那泡浓郁血痰照样不能让他如愿。冰窖里的寒气渗过深浅不一的伤口,一缕缕钻进他的脊髓,刺得他直打寒颤。意识马上就要脱离肉体,眼前白光阵阵,转眼被火焰炙烤,转眼又被冰水浇了个底透…
窖门再度被人推开,一道澄澈的月光打在昏暗台阶上,投下万般变幻光晕。就在这短短的一开一闭之间,程俭恍惚中听到了什么。
仆役的急报、杨藏器的质问,有人左右架住他起来、推搡着他往外面走,一阵阵钻心附骨的痛。
月色沁凉如水,而程俭听到了比月色更凉的曲声。
世间仅此一人,心事凝成千山雪,奏得出这一阙遗世而独立的尺八残谱。
他知道,是素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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