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自家长官求上门来,焉有不割爱之理。于是忙将那画给了方家来人,另差一位下人随着上方府送画。
再往后便是方夫人的证词:下人不知方氏夫妇已往京兆尹府而来,依旧去了方府。后来,方夫人途中听见下人来报,半途撇了方大人,急急回了府。
自蓬莱阁出发,方氏夫妇二人并未同乘一辆马车,是以方夫人并无杀方大人的机会。
可为什么说柳轶尘燕归楼所为有其道理呢?
皆因那幅画的卷轴上,隐隐有一点血痕,还是新鲜的。
若是朱钰当真小心供奉那画,那便只有一个可能——画上的血是方侍郎的。
如此,究竟是谁在撒谎?
若当真是方侍郎的血,那说明画当时并未送上方府,而是就在方大人身边。既不为画,方夫人为何撇下侍郎独自回府?
有什么比自家儿子还重要的事?或者说,她在躲避什么?
杨枝掩上卷宗,马车已到了城外。期间又停了一回,杨枝却并未察觉。
“大人……”一转头,柳轶尘已吃上了不知从何处弄来的包子,白嫩嫩软乎乎的,还冒着热气。
一口咬下去,尽是新鲜猪肉夹着葱花的喷香——黑猪,这绝对是黑猪!她就是瞎了心也能闻得出来!
“大人……”杨枝又叫了一声,脑中却被那小可爱香的一片空白,许久方想起来方才在燕归楼尽顾着陪自家大人搞事情,一粒米也没进过。
“何事?”柳轶尘斯文秀致地捏着个包子转身,杨枝脑中已只剩下两个字:“我饿……”
柳轶尘见她冬夜饿狼般直勾勾盯着自己,笑了笑,丢给她一个布袋。
杨枝毫无矜持、毫无形象地双手扑起接过,见了袋中物什,脸上一黑:“大人这是……”
“你昨日做的鱼饼。”柳轶尘道:“大理寺官吏奔劳时可随身揣些,这是你自己说的。”
“大人……”杨枝欲哭无泪,这小心眼的堂官原来在这里等着她!鱼饼隔了夜,早已僵的像一块死面,炸饼的油一凉,鱼的腥气便再也包裹不住。一个粉妆玉砌的肉包子就在面前,她却只能啃这玩意,贵贱之比,一目了然。
但实在是饿的有些狠了——那一年被卖,她学会的第一桩事便是不能饿死,哪怕去偷去抢,她也不能饿死。
杨枝垂了头,将鱼饼送入口中,咬下一口,嚼了两嚼。这一嚼,嚼出她胸中的苍凉之感,也让她心底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其实是柳轶尘这一日善待让她多少有些飘飘然了,她本是泥淖中打滚之人,来大理寺冒险,仗的也不过是自己的没脸没皮,豁得出性命。
多少剩菜馊饭吃过,连性命都做好了舍弃,怎么此时反而矫情起来了?
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道理果然放诸四海。于是像自惩一般、像咬着自己陡然长出的高低不分的心思一般、咬着那所剩无几却又如火舌般迎风即长的自尊一般,在满车热包子的香气中,咬着那冷硬的鱼饼,咧嘴对柳轶尘绽出一个笑:“谢大人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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