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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页(第1页)

深碧的河水下,水草丛中,间或有金红的锦鲤摆尾而过,一二顽皮的,便聚绕在那提壶半垂的素手旁,轻啄着其上沾染的蜜酒。长桥人来人往,叫卖吆喝声不断,远处长亭,年轻的士子们不知以何为诗题,时不时投来些雀跃的目光。也有一两老儒,凭栏远眺,不经意扫过那桥洞一眼,碎嘴斥骂着,匆匆离去。她那样的自在……痴慕与冷嘲,全然不在意。也是那样的夺目……像燃烧着的火焰,永不熄灭、光华灼灼,众生都要为之侧目……可是……你为何要来招惹我呢……若不能渡厄众生,倒不如留在神坛上,由着众生跪拜,也不施舍半点怜悯。否则,地缝里见不得人的秽物,便忍不住扯来每一丝得见天光,攥在自己掌心……我如何不怨恨你……魏观从腰间摸出几珠琉璃子,凝了内力,向着刀客身旁的河水中掷去,恨不得能溅起来三尺浪,泼她一身冷水。也省得,世人皆能窥见……琉璃子还未落到水面,刀客便已然醒转,只随手一捞,个皆拢到了手中,随意高抛着玩乐,上下天光里,游鱼摆尾而去,无惊无扰,琉璃子熠熠生辉。“撩闲的还是寻衅的?这点本事便来扰人清梦,也是大胆。倒是手笔不小,再扔几颗,便够我去一品楼吃一顿了。”刀客打桥洞下一撩眼,眉梢高挑,凤目狭长,几分轻慢,却自有逼人的气势。只是,她一撞上那方深潭似得眸子,一瞬间便哑火了。她笑了笑,抛了琉璃子,落在水中发出叮咚几声,溅起些霓虹似的水珠,“许久不见,今日倒巧。”渐夜水汽漫长,风起微有凉意,魏观便像支出鞘的剑,直插在白石桥头,背向霞光,沉郁而冷凝。月余不见,他显而易见的削瘦了,风拂过鸦青的袖袍,露出一折手腕,骨脉分明,似有病色。奴仆恭身立在他身后,无需多言,行人却纷纷绕行。这般嘈杂喧闹的街道,唯他一个格格不入,自隔出了一方天地,剑锋上寒光隐隐,厌烦又贪求的打量着世间一切。他依旧是那般吸引她……胸腔中的跳跃,近乎跃出喉咙。她想要持刀,也想要折刀。想要刀锋相接,打破他的端持自矜,打破他护来企饿群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看更多万结文持的硬壳,露出一团鲜红软肉来,由着人任意施为的鲜红……人总是由欲念控制的,至少她是如此……魏观垂眼不说话,刀客便也由他不说话,足尖一点,攀上桥头,趴在桥栏上,瞳孔微有琥珀色的光,与跳跃的火焰。“你可是来寻我?”隔山穿海行了万里,那些病与痴,到了近旁,却都说不出口。“寻你?”魏观嗤笑一声,青天白日,便又把那副刻薄尖利的皮囊披上了身。“好大的脸面,你是何人,值当我巴巴从京城来此?”“那便是有事要做”,刀客也不恼,仍是笑意朗然。江南水脉万千,她不过是随江逐流,暂泊于寻常桥洞,总是要寻……虽未万里而来,也没什么,她问的也非如此。“这时节鸡头米恰好,春笋也好,鱼也和京城的不同,皆是白鳞,你既来了,便莫要错过。”“你来这里做什么?”,刀客总是来去匆匆,仿佛不能被任何人握持,不安定使他渴望知晓更多,话里便很有些探寻的意味。所幸,刀客并不在意,“喝酒、游乐,见一见故人。我还欠你酒,来不来喝?”他想问又是什么故人,可是同他一样,是不能萦怀的片叶沾身,却又问不出口,话到嘴边,便成了“你不问我来做什么?”刀客笑了笑,琥珀色的光更添了惑人的神采,“江湖有规矩,不涉朝堂事,我便不问了。此地远离王城,行事多有不同,你多加小心。”“那也不必同我说话了,免得再坏了规矩”,江湖、朝堂,界限可真分明……魏观更是着恼,甩袖便要离开。“诶,别气”,刀客不由失笑,见他气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舍不得再逗他,翻上石桥,拽了拽他袖子,往他掌心塞了只白玉小瓶。“我有寻踪蜂,若要我来,便打开瓶子,我立马就能出现。”她又趁机攥了一下他的指尖,只觉得凉的像冰似得,“今夜风重,你又方才病愈,便先回去吧,改日我再请你喝酒。”魏观垂下眼,拢了拢掌心温热,习惯性的想刺两句什么,终没说出口,又想说几句讨喜的,张了张嘴,也沉默下去。“回去吧,我都知道”,她的声音缱绻下去,像醇酒里掺了蜜糖,直要拖人坠入永不能逃脱的欲海,“你想说的,我都知道……”既为查案,便免不得与地头蛇打交道,而盘踞在街头桥洞的众丐,最有许多消息。六月初三,魏观邀见应天团头,于望江楼一聚,为示诚意,只携了一二侍从。他惯是早到一时片刻,端坐着饮茶。茶水皆是自备,水是西山寺的甘泉水,茶是御庄的明前春,壶是已故施大家的紫金砂。几物皆是难得且雅,便是上头的那位,也不过如此了……不一会儿,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粗布衣衫,精瘦黝黑,盘腿坐在魏观对面。他神情轻慢,眉梢高挑,隐有嘲讽之意,开口更让人生厌。“魏大人真是难得一见的胆量,初来乍到,便将番子撒的到处都是,如今更是单刀赴会,来见我们应天的团头。”他未提及那一二侍从,很显然,那等功夫粗浅的人,他眼中是全然看不见的。他说话时从怀里掏了一叠细布,一把铁梭,细细擦了起来。漕帮梭子三,应天的右舵主。魏观辨识出了这个动作,不由沉下脸去。团头来与不来,本在五五间,如今的局面,也算不得太过意外。只是,他不容许任何人落他面子。团头、漕帮,两个全都该死……梭子三仍自顾自的说着,“不过,许是京里人驯顺惯了,教您全然不懂江湖上的规矩,如今可好,倒成全了你我的缘分。”“有话直说”,魏观不想再周旋下去,本来他与广信,并非没有相交可能,只是,那皆止于从前。“好!魏大人痛快!我们呢,也不多求,只是做点小买卖,不想太打眼,如今既有机缘,便想您帮着遮掩一二。”梭子三擦好了铁梭,抬眼望向魏观,手一翻转,一把利器便都消失在了掌心,不知被藏到何处,动作堪称快极。“我若说不呢?”“您先别忙着拒绝”,梭子三嘿嘿笑了起来,抛出了一枚铁丸似要捏破,便似江湖上□□的那种。魏观五指成爪,抬手要拦,两人飞快的过了几招,劲气一荡,矮几上,茶水全数迸起,泼入了近旁香炉中,刺啦一声,烟散香灭。梭子三收势一拱手,靠在了大花瓶上,“嘿,谢您相助”,他遥指了指香炉,面上隐有得意之色,“这是太平散,您可大意。如今滋味也该出来了,品品?您千万别小瞧,这东西,明明是化功散,却是香燃时内力依旧,教人难以察觉,等香一灭……您也发觉了吧。”内力逐渐消弭无形,魏观咬住牙,按捺下勃发的怒火。好极了,他已经很久不曾落得这般狼狈境地……江湖手段,果真了得。梭子三凑上身,作势打量一二,而后拍了拍手,“好了,这下咱们可以重新谈一谈了。”“没什么好谈的,你可大杀了我,只是你们都要为我陪葬了。”梭子三大笑了起来,变戏法似得,又摸出了根铁梭子,抬手掷了出去,擦着魏观颈侧,正扎在他身后的梁柱上,入壁三分,可见劲力之足。“朝堂人竟有这般义气?树倒猢狲散,这道理魏大人应该比我明白。”魏观也笑了起来,微眯着眼,像条吐信子的毒蛇,面上不见半点紧张。“归元楼,咱家来时砸了十万金,我折在哪儿,但凡有一丝半点干系的,都得来给我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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