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有事吗?”晓兰说,“还没说啥事,怎么能走呢?”
“没什么……大事。”润生结巴了。寓她看电影的时间,不过一个小时了,他和她能说什么话呢?他今天来,原就打算晚上畅畅快快和她聊一聊,一月多没见面,他十分想念她。现在,他只好拿出长才大叔托办的卖石头的事情来搪塞,好像他专门是来求情走后门的,“我想……你给多调几辆车过俺曹村那边去。我一个老叔,人老实,捞下石头,总是卖不掉,家里有急事要办,需要钱用……”
“给他调过去几辆车吧!”那青年在旁边插言,急不可待的样子,对晓兰说,“我们都没吃饭哩!”
“好吧!”晓兰这回明显地现出尴尬的神色了,那青年的口气和态度,大约泄露出一种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她窘了,随口说,“我明天给你调车过去,让司机找你,放心吧!”
“那么……我走了!”润生再无话说,那个文静而超然的青年就站在他和她旁边,他一句话也不想说了,“你……去看……电影。”
“咱们一起走吧!”晓兰说。
“不……我还要……”润生本能地推辞着,“去办……另一件事……”
“走吧!”青年已经推动自行车,催促着晓兰。
三个人走出大门,润生谎说他要到三岔口的另一条路上去,刘晓兰和那青年就先后跨上车了,消失在已经很浓的暮色里。
十八岁的哥哥曹润生,心里顿然涌起一股醋意了。她和他并排骑车走了,去吃饭,再到五里镇电影放映站看什么有趣的电影了。他一个人站在三岔路口,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拥塞的车辆已经走空,偶尔有一辆汽车从三岔路口开过去,明亮的车灯在田野里推开一片扇形的光亮。初冬的夜晚的风开始施威,电线在呜呜呜呜叫。他的胸膛里十分憋闷,厌烦,脚腿无力,怏怏地推着自行车走上公路,却不想跨上去,便着公路慢腾腾地踯躅着。
那是一个什么人呢?白白净净的秀气的脸上,架着一副紫红色的眼镜,像是一位很有教养的大学生的派头,眼里she出的那一缕缕超然物上的优越的神色,完全把捞石头的曹润生视若糙芥了!妈的,是将军的儿子吗?瞧那副神气!他和晓兰是什么关系呢?晓兰好像一点儿也不违拗他,是怕得罪他呢?还是……
他跨上车子,尽管骑得慢,仍然感到了北风的寒冷。这可能吗?晓兰从来也没告诉过他有什么新的变化呀!而仅仅在两个月以前,他去找她,说他想买蜜蜂,却没有足够的资本,想到信用社去贷款。她兴冲冲地推出自行车,和他一起奔信用社去了。
“信用社贷不贷给咱们呢?”他担心。
“报上和广播上都说要支持专业户嘛!”她说,“怎么能不贷呢?”
“我也这样想。”
俩人骑车在公路上飞驰,说着笑着,成熟的秋庄稼从眼旁闪过,玉米棒子吊垂着,谷穗压弯了谷秆,满眼金黄,一小块一小块萝卜或白菜,在黄色的田野里点缀着绿色。
“刚从学校回来两月,我都烦死了!”晓兰说,“出门下地,跟俺妈俺爸干活,连一句话也说不到一起。回到家里,后院母鸡前院的牛,嘎嘎哞哞地叫,我都烦……”
“我也一样。”润生附和说,“俺妈俺爸把那些鸡呀猪呀,看得宝贝儿一样,老人们就爱抚弄那些东西。年轻人心里捉弄不住那些……”
“你倒好,买下蜜蜂,到外放蜂,多畅快。”晓兰难受地说,“我怎么办呢?没事好干……”
“跟我去放蜂呀!”润生笑着说。
“不害羞……”晓兰莞尔一笑。
走进信用社的办公大房间,俩人站在高可及胸的水泥柜台前,看见张桌子上,一个一把算盘,各忙各的财务,谁也不抬头。这里似乎自然形成一种严肃细密的气氛,从早到晚与大宗的人民币打交道的特殊工作呀。润生不知该找谁,晓兰倒大方地叫了一声:“同志!”
“什么事?”一个中年男人头不抬,问了一声,手指头还压在算盘上。
“我想贷款。”润生忙说。
“贷啥款?”中年男人仍然头不抬。
“就是贷钱款嘛!”润生朦朦胧胧地搞不清贷啥款,不就是钱吗?
“唔!有贫寒贷款,有投资贷款,有私人贷款,有单位公用贷款……你倒好,贷钱款!”中年人终于抬起头,冷冷地笑着,嘲笑说,“我在这儿干了十年多,倒没听过谁说贷钱款!钱和款子是一个东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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