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第三遍时没有干净内裤了,容氏偏偏来敲门了,在心灵瘟疫中,只要关心她的人就知道她在折腾什么。容氏把新内裤给她,又教她怎么应付一辈子的考验。田鸢可长了见识,弄玉还没长胸脯就来初潮,胸脯怕是长不大了。后半夜,她揉着自己的胸脯审问它们:&ldo;说说,说说,你们怎么想的,是不是就算了?&rdo;揉着揉着,她觉得舒服透了,她脑海里浮现出坏书里的情节,虽然会被别人偷看到,可她忍不住,忍不住,就是忍不住,睡不着,睡不着,就是睡不着。第二天起来,她发现花圃里的黄花都变成了红花。&ldo;啊!讨厌!&rdo;她一边揪花一边想,&ldo;我洗自己的水,你们倒喝得快!&rdo;
梦境
现在的城堡里是人人自危,就连不熟悉的人之间的空间障碍也不存在了。&ldo;不死草&rdo;停止了已经做了十几箱子的疫情记录和配昏了头的二百多种方子。更多的住户往山下搬。百里桑,这个在心灵瘟疫前期隐藏得最深的、穴居的家伙,终于跳了出来。虽然他终日紧闭门窗,但这些在人们眼里已经是透明的了。谁都能看见他捧着一卷书自慰,面条甚至能辨认出书上是&ldo;期我乎桑中,邀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rdo;之类的诗句,只有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兔子窝已经成了透明的舞台。每次自慰他都追悔莫及,他觉得小鸡鸡总有一天要被搓掉。百里冬拖着棍子来砸他的门时,他正在写诗。在餐厅里,百里冬声震屋宇地呵斥他:&ldo;打起精神来,脓包蛋!&rdo;田雨在旁边鼓着眼睛大口大口吃饭,一点没有遭灾的样子,百里冬就从这时候喜欢上田雨了。在心灵瘟疫期间,只有这孩子达到了他心目中的男子汉标准‐精神抖擞,光明磊落,无所畏惧,等等。
当疫情发展到一个人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时,田鸢知道厉害了。弄玉的梦发生在有回廊、池塘、花园和重重叠叠的殿堂的深宅大院里,院墙是白色的。他飘在空中偷看她,没被她发觉,她在划船,划着划着,池水变红了,变成了一池血水,她往花园里逃,在雾霭中遇到一个没有面孔的男人,她投入这个男人的怀抱,光着身子,让这个男人抚摸她、亲吻她、压倒她,田鸢在梦中分享着她的快乐,和她一样感到那个人的抚慰是一种气流,令人舒适到极点,他的脸时隐时现,像篆书的&ldo;羊&rdo;字,有时又变成篆书的&ldo;牛&rdo;字,上半部像夜叉,下半部和&ldo;羊&rdo;字一样细长尖锐,当它变成牛儿哥的脸时,他们俩都惊醒了。
&ldo;牛儿哥!怎么会是牛儿哥!&rdo;他们俩都在心中惊呼,隔着好几十丈的场院。他们的声音在彼此心中清晰得像当面说话。弄玉说:&ldo;搞错了,梦里那个人,我不认识。&rdo;田鸢却深信不疑:&ldo;是牛儿哥,就是他!瞧那张白脸,那双小眼睛!&rdo;弄玉发脾气了:&ldo;你在想什么!他是我哥!我怎么可能梦见我跟我哥……&rdo;田鸢说:&ldo;他不是你亲哥!&rdo;弄玉说:&ldo;好啊,好啊,你一定要这么想,好,我不要脸对吧,你瞧不起我对不对,没办法,我总不能死吧,你就生自己的闷气吧!你这个敏感的男孩!偷窥狂!咦,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rdo;吵完这一架后,弄玉却不由自主进入了田鸢的梦境,她不是一个偷窥者,而是梦里的角色,田鸢梦见了三个弄玉,一个在屋里读书,一个在走廊里唱神曲‐那走廊正像田鸢小时候祭祀时经过的那样,墙上插着无数许愿的香‐还有一个在房顶上骑马,田鸢犹豫了一下,到房间里陪第一个弄玉读书,弄玉趴在书案上睡着以后,他走到院子里找另外两个弄玉,却碰见了如意,如意说:我发现你真好,你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只见第二个弄玉赤身裸体坐在走廊靠着深沟的那边,百里桑从空中飞来,和她扭成一团。田鸢冲到房间里照镜子,发现自己的脸又黑又油腻,他随手拿起梳妆台上的药膏来擦眼睛、抹脸,空气中弥漫着药酒的气味,他的皮肤忽而凉爽、忽而灼热,他的脸很快变白、变干,干得裂开了,他的眼睛也变小了,从鹿眼睛变成了蛇眼睛,他知道这是容氏配制的灵验的青春膏。虚空中传来了三个弄玉的声音:&ldo;别动它们!你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多么好看。&rdo;
弄玉再受不了什么心灵对话,动身到九原去了,她要在那儿当一个老实本分的哑巴。百里桑钻出他那散发着鸡窝味的巢穴,捏着一卷诗集,穿过荒凉的家园来到山坡上,在空气清新、碧空如洗、没有人能够洞悉他心灵的大自然的怀抱里,形影相吊地自慰。他蹲在那儿,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精华渗到黄土中,滋养了几根野草,它们摇头晃脑好像在说&ldo;谢谢&rdo;。吹到耳边的风中好像有阳光的笑声,他离开了人类的疫区,却与大自然发生了心灵对话。那以后无论在山坡上、花丛中、河边、树林里、阳光普照的草地上、秋雨中的屋檐下、头场雪后的苍茫大地上……只要留下这样的纪念,这些地方就永远被他记住,不仅成为他迷茫的青春年华中光辉灿烂的里程碑,也被他的诗歌吟诵。
黑膏
留下来的人,可以说是心心相印、掏心窝子的了。桑夫人那绵绵不绝的回忆,把大家带到了一个遥远国度里的木鸢时期,有时候笼罩着灰雾,有时候活灵活现的。田鸢很反感自己出生以前的故事,尤其是一个小木匠跟他母亲胡来的事。他远远地离开桑夫人,尽可能看得虚一些、耳根清净一些。他在山坡上待着,偶尔看见野鼠一般的百里桑在远处趴着,这个人的雅兴,无论是写诗、编故事还是别的,他都没有。他在城堡北边替弄玉浇花,那些被弄玉揪光的枝头,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又鲜花怒放了,比弄玉洗自己三遍的第二天早晨开的花还红。他在青春作坊里对着镜子抹黑膏,容氏冲进来阻止了他:&ldo;这是洗头用的!哪能往脸上抹!&rdo;她一连换了三盆水给田鸢洗脸,差不多把这张小黑脸搁在水里拧了。她发现田鸢的头发很油腻,就给他洗头,又抹黑膏,把黑膏揉到了他的头皮里,说以后头发就不会这么油腻了。&ldo;三天内别洗头,&rdo;她叮嘱道,&ldo;要不然黑膏就没效果了。&rdo;田鸢问她有没有把眼睛变小或者把双眼皮变成单眼皮的药膏,她说没有,要说让眼睛更多情的药水,这倒是有,可这是给大姑娘用的,小伙子滴到眼睛里只怕会变成花痴。田鸢觉得一会儿凉飕飕、一会儿热辣辣的,和梦里抹那药膏的感觉一样,这种感觉快要渗到颅骨里去了。他实在受不了,就跑到黄河里去洗了个痛快。然后他的头发变成了一堆干草,风一吹就竖起来。就这样头皮里面还是热辣辣的,他恨不得把头皮翻开来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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