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少在茅店门前下了驴背,这小店由叔侄两人经营,年轻人叫孙愣子。十六七岁的人哩。鼻管中还有两通清涕伸缩不已。他接过缰绳拴了牲口,嚷嚷着道:&ldo;老大爷和这位大妹子是打尖还是住店?&rdo;老头向内瞄了一眼,道:&ldo;随便弄点吃的,马上过河。&rdo;这茅店外观不怎么样,里面还相当宽敞,有七八张没探漆过的八仙桌子,擦洗得挺干净地,予人好感!孙掌柜的五十左右,扁扁的脸,世故地瞄了这一老一少一眼,他算是眼皮子极杂的人,这些年来由比经过的三教九流,啥人没有,只要瞄上一眼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这─对老少他还真估不透,老人也不土,还有一份悠闲之气,而姑娘虽是布衣布裙,却也不显得伦裕老少入内坐在靠近后窗处,这儿可以看到通往伤心渡的唯一山径。窗上挂了一大串红辣椒、大蒜,还有些干菜或腊鸭什么的。
孙楞子道:&ldo;老大爷,吃点什么呀?&rdo;老人道:&ldo;随便来两个什么面吧!有大卤面吧?&rdo;孙愣子道:&ldo;有有,不来两个火烧吗?本店的钢炉头可是很出名呀!到了小店不尝尝我们的钢炉头,可真是乡熊咧!&rdo;老人道:&ldo;就来两个钢炉头吧:&rdo;孙愣子扯着嗓门吆呼道:&ldo;钢炉头两个,大卤面两碗那就在这时,又鱼贯走进三个人,老人似乎对那姑娘低声说了两句话。这三人之中,一个徐娘最抢眼。紫红披风,鲜红紧身衣,把胸臀清晰凸浮地勾勒出来。
她擦了不少的粉,在干燥的秋风中,脂粉最易剥落。如果早嫁,可能已有资格作奶奶了,却穿了一双酱紫绣花鞋,鞋面上绣的是鸳鸯戏水。
在江湖上走动的人,很少不认识这娘们的。她从不讳言,一生中不惯独眠;她就是常干吃嫩糙倒采花的女飞贼阴丽桃。
紧跟在她后面的汉子,三旬上下,红红的脸,却穿了一身绿袍,活像绿叶衬配中的一颗熟透的大糙莓。
当然,也像一只红头苍蝇。
在黑道武林中,此人颇有名气,谁不知道&ldo;大罗手&rdo;毛华廷?他以前不穿绿袍,据说是为了阴丽桃,因为毛华廷是她的第一面首。自他发现她又和第二个第三个男人有一腿时,一怒下改穿绿袍哩。
最后面一个,也是四十左右,络腮胡子像龙须菜似的,只露出了眉眼口鼻,身上有阵阵恶臭。他就是凶名远播的&ldo;猎头人魔&rdo;曾不凡。
孙愣子额着屁股上前招呼,抹着桌子道:&ldo;大婶,三位是打尖还是……&rdo;&ldo;啪&rdo;地一个大耳光,把孙愣子打出三步以外,原地转了一匝差点栽倒。
口角淌着血渍,左颊火红一片,孙愣子有点晕头转向吆呼着,道:&ldo;他奶奶的!你怎么打人咧?&rdo;曾不凡冷冷地道:&ldo;妈的!你也半大不小哩!又整天接待客人,就连这点风水也看不出来?叫一声&lso;姑娘&rso;不就啥事也没有了?&rdo;倒抽一口冷气,孙愣子讷讷道:&ldo;姑……姑娘?&rdo;心中暗骂:他奶奶个熊i俺孙惯子难道没见过姑娘?他妈的!姑娘的奶奶还差不多。她是姑娘,那边和老头子坐在一起的姑娘算什么?孙掌柜的在大灶上,向孙愣子使了个眼色。孙愣子只好将就着。只不过,他怎么端量,这个骚娘们不是个半掩门,也必是个卖火坑的货色。他搔着头皮,道:&ldo;姑……姑娘……来点什么?&rdo;阴丽桃道:&ldo;捡最可口的往上端,捡姑娘最爱听的出口,那就没有错。儿子,姑娘第一个开怀的男人,比你还小一两岁哩!&rdo;孙愣子心中直嘀咕:你他奶奶的脸皮之厚,做鞋底可以穿上五年。像你这种臭鱼烂虾,到徐州骡马市去零卖,恐怕也只有把头、长工和骡夫之类货色会照顾你哩……孙愣子退下,一边的毛华廷低声道:&ldo;你就不能少说几句?今天是什么日子?&rdo;鼻孔一掀,一脸不屑之色,阴丽桃冷峻地道:&ldo;伯什么?姑娘我就是这种德性,用不着装模作样地装节烈女,至于说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家心照不宣,谁能活着离开伤心渡,谁就能继续糟蹋粮食。&rdo;曾不凡道:&ldo;姑娘这话挺顺耳的,今天这日子一定很热闹,看!不是又有人来了?&rdo;这工夫门外又有两人走进来,都是三十郎当岁,一身乡熊打扮,只不过提着沉重的包袱,身份已十分明显,招风耳是他们的注册商标,看来必是一个&ldo;模子&rdo;出来的。两人打量了一下,捡个前后可以兼顾的座位坐下来,阴丽桃洒然道:&ldo;望乡台上又要添新鬼了。&rdo;毛华廷道:&ldo;看样子不像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rdo;曾不凡道:&ldo;那还用说,咱们出场,龙套自然要亮相随行罗:&rdo;孙愣子又上去张罗,道:&ldo;两位大叔,小店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有家常面点、锅饼火烧、花生、卤肉什么的,贵客多包涵那!&rdo;身材较高的道:&ldo;伙计,有可口的尽管往上端,银子有多少在这儿花多少,离了这个村,不知还有没有这店。至于说话嘛,老弟,只要是实话,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尽捡好听的说。&rdo;孙惯子一点也不愣,立刻向阴丽桃那边望去。
阴丽桃霍然站起,但被曾不凡扯下入座,曾不凡道:&ldo;阴大妹子,老实说,奈何桥上有他们不多,没他们不少,就凭&lso;怒山双笔&rso;那两套,在今天这场面上,跑龙套还差了点……&rdo;&ldo;怒山双笔&rdo;相视大笑,似也没有把阴丽桃等人放在心上。俗语说:孩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也可以说:文章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其实又何尝不可以说武功是自己的好呢?人类有掩饰自己的缺点,夸大自己的优点的通病,如果说是由于对自己太了解,对别人不了解所致,那也许是正好相反,了解自己往往比了解别人更难。掩耳盗铃,往往使自己的视觉不清,而造成对自己观察的错觉。
对于这种旁若无人的大笑,阴丽桃又忍不住要动手,这次毛华廷扯了她一下,道:&ldo;丽桃,到了时候。他想笑也笑不出来了!何必呢?&rdo;孙愣子来到大灶边,孙掌柜的道:&ldo;份子,今天晚上恐怕有戏看哩!&rdo;孙愣子模摸火烫的左颊,道:&ldo;王八旦打杂种,打死一个少一个!&rdo;孙掌柜晒然一笑,道:&ldo;别说傻话哩2这些人没有一个好惹的,一旦干上了,咱们能置身事外吗?看吧:这是一大出戏,还有些角色没到哩!&rdo;吸入两通清涕,孙愣子道:&ldo;掌柜的,他们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干啥呀?&rdo;孙掌柜在大灶上掀着菜勺,溜三鲜在勺中翻起升空,然后落入勺中,发出&ldo;哗哗&rdo;之声,看来不愧为名掌勺的,手脚伶俐熟捻,挺带架地,低声道:&ldo;等着瞧吧:总不是到这儿来凉快的吧?&rdo;把溜三鲜刮入盘内,孙掌柜的勺子在锅边上有板有眼地,先疾后徐地敲了七八下,孙愣子端到阴丽桃等人的桌上。
夕阳最后的一抹残红也消失了,河的对岸一片苍溟,秋风在枣树上吹着尖利的口哨。伤心渡的风貌,随着夜的来临,已逐渐展露出来了。
这时候,静静地,不慌不忙地进一个二十来岁,三十不到,打扮扑素,神色安祥,看来像个绸缎庄站柜台的年轻人。
孙愣子哈着腰走上来,年轻人道:&ldo;一壶酒,切一盘卤菜就成了。&rdo;目光流盼,打量着店内所有的人。当他的目光扫到老人身边的姑娘身上时,突然一亮,就像灯蕊突然捻长了些似的,几乎想举手订招呼。
他毕竞没有打招呼,因为这位姑娘看了他一眼,那完全是陌生人的眼神,所以他收回了欲招呼的手。但他不能不在内心嘶呼着:这不就是她吗?她为什么故作不认识我?她来干什么?毛华廷低声道:&ldo;曾兄,这个小子见过吗?&rdo;曾不凡微微地摇头,道:&ldo;毛兄,看他的包袱,必也是武林中人。不过我只要瞄他─眼。妈的:八成是无名小卒。
稀松……&rdo;阴丽桃皱皱眉头没有出声。
他不会同意曾不凡的看法,伤心渡这不祥之地,常人不是有千万火急的事,绝不冒险抄这小路,而这年轻人虽然打扮朴素,英华内蕴,就凭这份消闲悠静之气,常人就作不到。
只不过要阴丽桃视他为今夜的大戏中的主角之一,却又不大甘心。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
店内暗下来,孙愣子点了两盏孔明灯,挂在梁上垂下的挂钩上。灯光幽暗,映在不同的面孔上,像一些牛鬼蛇神都显了原形似的。
此刻,黑黝黝的门外又晃进一人,五旬以内,光长骨头不长肉,瘦得像只风鸡,一件洗浆得泛白的蓝布长衫,有如隔夜馊了的稀饭;留着稀疏的山羊胡子。肩上有个钱褡子,钱格子后面袋中露出了半截生锈的三尖两刃刀。
一双黄澄澄的眼珠子四下扫瞄了一阵,&ldo;砰&rdo;地一声把钱褡子丢在桌上。孙楞子已上来打招呼道:&ldo;大叔,您老是打尖还是住店?&rdo;老头挥挥手道:&ldo;慢着……&rdo;又压低声音道:&ldo;小子,能不有给我找个卖的?赶了几天的路,火气很大,老夫知道,摆火的最好办法是找个卖的折腾一番……&rdo;孙愣子茫然摊着手道:&ldo;大叔,您要卖什么?&rdo;小老头颤动着双手、似想找个适当而又能使孙愣子懂的词句说出来,一时却又想不出来。他讷讷地道:&ldo;就是……就是卖&lso;荷包&rso;的……&rdo;孙愣子可没听说过这些双关的下流话,只是荷包他见过,端午节时小孩子身上会戴上几个,内有香包。他苦笑道:&ldo;大叔,这儿只卖家常便饭……再就是摆渡,可不卖荷包……大叔……你到底要吃什么?&rdo;小老头猴眼疾翻,连连拾着下颚,指向阴丽桃那边,道:&ldo;就是那玩艺儿……&rdo;可惜孙愣子会错了意,拍拍前额道:&ldo;大叔,您要溜三鲜、咕老肉,还有红烧樟脯是不是,这好办,小店还能凑出这几道菜来……&rdo;小老头道:&ldo;你这小子是不是装了一脑子浆糊?有十六七了吧?老夫在你这年纪,早就到勾栏院去关门拉铺咧这工夫孙掌柜见愣子和客人缠夹不清,大声道:&ldo;愣子,客人叫什么菜你自管呛呼出来,咱们有的当然供应,没有的也请贵客多包涵,山村野店,不敢准备太多的材料孙愣子讷讷道:&ldo;掌柜的,这位大叔要的我听不大懂,先是说要卖的,又说要&lso;荷包&rso;,最后又指指阴姑娘那边,说是就是那玩艺儿……&rdo;孙掌柜的是过来人,立刻会意,道:&ldo;贵客,四十里外的刘家集上有,您过了河,急赶一点,大约三更稍过,可以到达刘家集……&rdo;小老头道:&ldo;掌柜的,贵不贵?&rdo;孙掌柜的道:&ldo;刘家集不是个什么大地方、凡是住户较多的地方,都有干这个的,只不过没有什么养眼的货色。乡熊粉头嘛,也贵不起来,听说&lso;随便&rso;三钱银子,&lso;关门&rso;五钱,&lso;过夜&rso;八钱到一两……&rdo;小老头道:&ldo;掌柜的,远水救不了近火,有现成的,你能不能给张罗张罗?虽然老了点,没有鱼嘛,虾也凑合哩孙掌柜的讷讷道:&ldo;这……这……你老多包涵……&rdo;阴丽桃再也忍不住了,忿然离座,指着老头道:&ldo;老杂碎,你看上了老娘是不是。来,我管你个够。&rdo;小老头装着没听见,却对孙愣子道:&ldo;小子,你们都有什么吃的呀?&rdo;孙愣子道:&ldo;包子、饺子、面条子、疙瘩汤、火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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