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里的一天晚上,娘来到芊子屋里,神神秘秘地对芊子说:&ldo;芊子啊,娘跟你商议个事儿!&rdo;
芊子立刻敏感地猜到了什么事儿。她默默地望着娘,显得异常平静,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ldo;芊子,爹娘为你定下亲了!&rdo;
芊子低下了头,不吭声儿。
&ldo;本村的些个没娶媳妇的男人们呢,和你的命相都相犯。所以呢,爹娘替你做主,定下了一门儿外村的亲……&rdo;
芊子下意识地将枕头拖过去,抱在怀里仍不吭气儿。
&ldo;那男人是个车把式,在村里工分儿最高。只不过比你年龄大点儿。也没大到哪儿去,才大八岁。哪天你得跟娘去相相他是不?&rdo;
芊子终于开口了。她低声说:&ldo;娘,不用相了。爹娘如何做主,我便如何听你们的安排就是了!&rdo;
她说时,仍没抬头。
娘误以为她害羞。笑了。
娘夸奖地说:&ldo;我女儿学乖了,懂事儿了,知道体恤着爹娘了。放心吧,爹娘替你做的主,保准错不了。我女儿既信得过爹娘,其实不去相也罢……&rdo;
芊子声音更低更小地说:&ldo;是不用相,我信得过爹娘……&rdo;
娘暗喜不已地离开了她屋后,芊子抱着枕头徒自发了许久的呆……
夏天过去了。一夏季里,爹娘东操一份儿心西操一份儿心地为芊子筹备婚事。而芊子,却局外人似的,从不要求什么,甚至也不问什么……
有天嫂子来了。趁爹娘出了院门那会儿,嫂子责备芊子:&ldo;听你爹娘说,你都不去相相那男方?芊子呀,小姑啊,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你怎么能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么不上心呢!&rdo;
芊子平静地说:&ldo;嫂子,你嫁到我家来以前,你爹娘是领着你来我家相过我哥的。你当时对我哥满意吗?……&rdo;
她这一问,嫂子倒张张嘴,眨眨眼,不知怎么回答好了。
&ldo;我当时年龄虽小,可连我都从旁看出来了,我哥不是你中意的男人。我也看出来了,我爹我娘,你爹你娘,明明都心里清楚着,知道你对我哥并不中意。他们都装糊涂。结果怎么样呢?你还不是乖乖地嫁给了我哥吗?&rdo;
&ldo;……&rdo;
&ldo;咱们乡下女子,要想遂了自己的愿,必违背了爹娘的愿。要想违背爹娘的愿,岂不是件比登天还难的事儿吗?远的不论,就本村,做姑娘的几个烈女子,又有哪一个胳膊拧得过大腿了呢?嫂子,你看我是那种不遂愿就敢闹个爹娘头疼的小女子吗?打小儿,我何曾使过那么刚烈的性子呢?我倒莫如干脆遂了爹娘的愿,委屈留给自己。相不相的,我已想开了。爹娘做主的事儿,未必也不是老天在通过爹娘替我做主。我听天由命,图的是少忧少烦啊!&rdo;
嫂子怔怔地听着芊子的话,仿佛不认识这个小姑了。芊子那一种平静的表情和那一种平静的口吻,使嫂子惊诧。有点儿不明白芊子头脑里的那些听似在理的古怪想法,究竟是从谁人那里接受了的。
&ldo;芊子……你……你真这么想的吗?……&rdo;
&ldo;嫂子,我真这么想的。&rdo;
芊子回答得极诚实,起码在嫂子看来是那样的……
夏天也过去了。入秋以后,爹娘告诉芊子,她的婚事,两家已基本准备就绪。其时,中国大地上正发生着一场&ldo;瘟疫&rdo;‐‐&ldo;文化大革命&rdo;。它来势凶猛,早已将全国大大小小的城市搅得&ldo;天翻地覆慨而慷&rdo;了。只不过因为这个小村地处偏僻,它搅起的风暴尚未刮到这儿。当年这个小村还没通电。即或通了电,也是没得电视可看,没有广播可听的。甚至,一张报纸,都会引起村民们极大的好奇。尽管除了芊子,全村最有学问的人,也未必能将一张报纸的通栏标题读顺。&ldo;扫盲运动&rdo;成果并不显著。偏僻之域有一点好处,庄户人家可以安安心心地过一如既往的日子。他们对外界的了解,大抵是由去过县里的人用耳朵带回来,再用嘴宣讲的。
一天,一种关于&ldo;文化大革命&rdo;的传闻播入了芊子耳朵‐‐调到省剧团的&ldo;戴小生&rdo;,被揪回县里了。而且,已经被当成一个最反动的&ldo;艺术权威&rdo;,在县里被游斗过几次了。芊子对&ldo;文化大革命&rdo;丝毫不感兴趣,也不想明白个所以然。对&ldo;艺术权威&rdo;究竟是种什么罪,更是一无所知。她只关心她所爱的人的命运。关心县里的人们究竟把他怎么了?&ldo;游斗&rdo;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一种牵心扯肺的关心,使芊子吃不下饭,睡不实觉。她甚至企图偷偷跑到县里去打听打听。但是她的企图已经没法儿实现了。爹娘对她这个待嫁的女儿,监管得越发严了。她的身影一离开院子,走不上十步远,回头准会发现娘在暗暗跟随着。爹娘惟恐她在出嫁前又做下什么遭人议论的事……
转眼秋天也过去了。冬天来了。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而且多雪。几场大雪后,河啊,山丘啊,田地啊,都被严密地覆盖着了。白茫茫的一片大地好干净。
芊子的喜日子定在阴历十二月初十。第二天就是&ldo;冬至&rdo;,十天以后便是一九六七年的&ldo;元旦&rdo;。定在这个日子,双方的爹娘,乃想取个&ldo;实实惠惠迎新人&rdo;的意思。先迎新人,后迎新年,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喜日子。
芊子是在上午十点钟左右被伴娘搀出家门院门的。又下雪了。不过下的不是漫空飞舞的鹅毛大雪,而是非常细非常细的尘雪。没风,干冷干冷的。村里人们的热情却很高涨。村里多年没红白喜事了,也就少了许多次大的集体性的热闹。一些男人女人们,早就寂寞得耐受不住了。
一身红袄红裤,脚穿红绣鞋,头蒙红布的芊子,在院门外被扶上了一匹枣红马。那一年她还不满十八岁。再过两个月才算挨着十八岁的边儿。差几个月谈不上什么原则不原则的。农村也不论那么多原则。爹娘说了些好话儿,村上的干部就给开了结婚登记介绍信。有了那页纸,其实就等于&ldo;政府&rdo;也同意了芊子的婚事。那页纸自然是由娘收着的。至于结婚证书,早领一天晚领一天在农村一向是没关系的。农村人一向是先操办了喜事儿,早早儿生下孩子,许久以后再去领的。
两村相距十几里。十几里对于农村不算远路,些个爱凑热闹的大人孩子,都愿跟着送亲。而迎亲的人们,据说已经离开那村了,正走在半路上哪。
喇叭吹起来了。天冷,喇叭嘴儿粘唇。吹喇叭的吹一阵,赶紧将喇叭嘴儿插怀里暖暖。那时白茫茫的旷野就显得格外的寂静。送亲的人们也都变得无精打采。仿佛一个小部落在严冬里迁移着,却又目标迷惘,不知正去向何地似的。喇叭再又吹响,大人孩子们才抖擞起精神,枣红老马也扬起头,加快了蹄步。骑在枣红老马上的芊子,袖着双手,抱着枕头。娘起初不许她抱着那枕头。说没见过新娘抱着枕头出门的。而嫂子说:&ldo;让我小姑抱着吧!随嫁之物,由新娘抱着也不犯忌。&rdo;听嫂子这么说,娘才不加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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