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们怎么就不能有正事找你呢?”贾赦理直气壮着,“再说了,您老人家看起来还挺空的,大白天就沐浴?”“焚香沐浴,更衣膜拜,此礼也。”贾敬视线微微一侧,不去看自家大傻子二傻子的两叔侄,只催促道:“有事直言,我还要拜读《阴骘文》。”“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不要出家当什么道士。”贾赦开门见山。耍心眼,他肯定得露馅,还不如直接点。贾敬嘴角噙着一抹笑,直勾勾的看向贾赦,丝毫不见先前那般嫌弃却带着些真情的语调,声音不高不低,像是天籁一般,客气着问道:“你怎么知我有此打算?”“爹,你要出家?”贾珍惊讶瞪圆了眼,“太好……好……好奇了。我怎么不知道?娘她知不知道啊?难不成我最后一个知晓的?!”说到最后,贾珍还生气了:“你竟然不跟我说,祖父都说了,我是大人了,也要知事的。”贾敬:“…………”贾赦假惺惺劝着:“哥,别生气,独苗独苗独苗!不能打。”说完,贾赦还三两下窜到贾敬身旁,压低了声音,“看看,出家还不如生娃,趁着你和大嫂还年轻,再生一个。那他就不是独苗,随便揍,揍坏了也不心疼。”“赦叔,你什么意思啊?”“我说你爹心疼你呢,正话反说,激将法,学过没有?还真等着他揍你啊,完全没点求生欲,一看就是缺少竞争。”贾赦边说,抬手想拍贾敬的肩膀,岂料被人毫不犹豫的避开。看看自己停留在半空的手,修长白皙,在阳光照耀下还能不要脸的自夸一句像上好的羊脂玉呢。就算不是,那也是青葱水嫩的,完全跟不脏。贾敬也没洁癖,他跟贾敬关系不错的,跟着人屁股后头长大的,还同、床、睡、过呢。贾赦愣愣的看着贾敬,“哥,你这样子太……太令弟弟伤心了。”我也是求生欲特强烈了。这贾敬绝逼有问题!一劝贾敬这两就是荣宁一贾日后的家主。一个蠢中抖些小机灵的堂弟,一个浑身是胆,就没长脑的亲儿子,这两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也就脸了。起码,不开口,看不出草包内涵来。想着,贾敬眼里都带着一股求死之气来,以他一人之力,在这暗流涌动的政局中护住两人,保全两府,延续贾氏一族,简直是要命。可偏偏这就是他的命!贾敬缓缓坐下,眼睛望着桌案上平摊着开的《阴骘文》,垂了垂眸。的确要多看看这些命数之言,否则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要打人的欲、望。“贾赦,去跪祠堂前,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原原本本道出今日来意。以及,”贾敬眼睫一抬,看了眼端坐的贾赦,眼底飞快划过一抹冷意贾赦偏爱臭美,仿着破话本里的什么君子之风,偏爱折扇一把,慵慵懒懒的往椅子上依靠,活像没筋骨的一团泥巴。绝不会像眼前,不用训,就正襟危坐。于是,贾敬声音不急不缓,却似寒冰,字字透着冷意:“回答如何口出出家之言?”书房的氛围瞬间有些冷。贾珍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看着恍若猛兽捕食,望过来的锐利杀气,贾赦感觉自己头皮都酥、麻酥、麻的,吓得有些怂了。但也就怂一息而已,等他喘口气,便也毫无压力了。这种气质上的“碾压”,他也算身经百战了,上辈子抗过亲爹军棍,做鬼的时候敢在金主爸爸眼皮下逃学翘课画表情包,早已皮实得很。而且也真得好气哦。一对比,他真就是被养来玩的,这种装逼的“无形眼神杀”都不教他。“哥,敬哥,你再看,弟弟我也依旧风姿错约,美过潘安,赛过你。”贾赦挺直了脊背,却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但一开口又是直接点破了贾敬的疑虑:“我妻病亡不说,瑚儿离开,总得让我长大些。当然,压倒我最后一根稻草的便是先前发生的事情。”说来,贾赦嘴角带着一分自嘲的苦笑来:“他们……他们呐,找我过去说,因为我还要守张氏的妻孝,便让我住东院,老二住荣禧堂里,理由也好说,住着孝敬太太。”贾敬闻言一惊,不动声色的看着贾赦。他这个弟弟孝顺都快算得上愚孝了,不过婶娘先前虽有偏心,但也没那么愚蠢吧?可这种事情也好调查,贾赦不至于拿此来诓他。“什么?”贾珍惊讶了,“叔祖母她又不住荣禧堂。自打叔祖父住梨香院养老,她不就搬到了荣庆堂里?为何政二叔住荣禧堂是孝敬她?这理由也太蠢了吧?我看就是政二叔还想要爵位撺掇的呢,赦叔,你骂回去。”贾赦听了这话,哈哈大笑了一声,看向贾珍眼里带着羡慕,还有诸多的伤感他想到了多年后,便连贾珍也被权一词磨平了棱角,替贾政筹办着大观园。贾珍被看得莫名,不由挠挠头,下意识找爹,“爹,赦叔这笑得怪渗人的。”“我看你欠打。存周也是你叔叔,你身为晚辈,岂可如此肆意议论。且背后说人长短,非君子所为。”贾敬说着,感觉自己头疼,连荣府一母同胞有龃龉都懒得思考,叹息自家事来。他刚好处于贾家想“武转文”改换门楣的时期。故而,贾家花费了大力气,且还有些政治因素影响,他的岳家徐家是书香世家。而贾家呢,还算刚镀金的泥腿子,为此,他求亲时附加了一条三十五无子方可纳妾。婚后,徐氏生贾珍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子。以至于他成婚近二十栽,膝下就贾珍这么个兔崽子。且,这个兔崽子早产难产的,幼年身子骨弱,唯恐养不活,便各种娇娇养着,人非但得祖父母疼爱,便是隔房叔祖父也是护着宠。出门约架,还有个性情相投的叔叔带着。总而言之,要不是还有他这个严父,贾珍能窜上天。一想,手好痒。对于“打”这个词,贾珍还是怕的,紧紧抿着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以表示抗议。他第一个讨厌的文人,就是汪青云,第二个讨厌隔房的政二叔。这两个都是叽叽歪歪的让人心烦。羡慕他直说呀!“珍儿,你爹这点说得没错,你私下评论没事,但千万嘴巴上把个门。毕竟现在贾家处境有点艰难。万一有贱人来寻衅,你也要沉得住脾气。”贾赦跟着贾敬后头,语重心长劝了一句,又强调道:“我今日拉你一起过来,便是觉得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你应知晓。”说完,贾赦不去看贾珍如何表情,眸光一转,定定看向了面色沉沉,恨不得挥手啪啪揍崽子的贾敬,一字一顿,郑重无比道:“敬哥,我知道你也忠心太子,让你不替他谋划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想说,贾家是保、皇、党,从始至今便只是保、皇而已,我爹骨子里还带着些单纯的保家卫国理念。”边说,贾赦长叹息一口气。他爹运道太好,保家卫国之念促成他成为了大名鼎鼎的战神。可他背后,有兵部尚书的堂兄替他运转,保证粮草,有他亲爹荣国公提早退养,有他亲侄子入宫为伴读,有一同与德嘉帝长大的情谊,有……可谓天时地利人和,才有了他爹追寻的信仰,也才有了他爹义无反顾的救驾,没去考虑过以国公之尊,没考虑过家族种种。顿了顿,贾赦接着道:“昔年你为太子伴读,大伯为太子武师,皆是德嘉帝指派的,而不是你们自愿。我只希望,你能够牢记这一点,珍儿也能知晓这一点。”看到贾敬难得露出的惊诧之色,贾赦笑了起来,在心理插个小腰,表扬自己初步完成“扮猪吃老虎”的人设,缓缓开口,拉长了调子,意味深长道:“呐,我的祖父母可是荣国公,他们夫妇是培养出第二代荣国公的人,我就算再蠢,可有些规矩他们还是给我立好了的。”贾敬定定的看着自己先前觉得傻乎乎蠢兮兮的弟弟,各种有关贾赦的回忆在脑海中飞快的回旋着,从开始的清晰,慢慢的就有些恍惚起来,他发觉自己似乎回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情能够强有力的证明贾赦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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