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节
小小一颗寸草心,让我梦里泪成行
我的牙刷不见了,真是怪事。
牙刷是“双喜”牌的,又是黄芳送的,却就突然不见了踪影。就像指间轻柔的风,在你想要捕捉它的时候,它眨眼之间变成了虚无。
我左弄右翻,把富贵都吵醒了,却仍然没有找到。虽然还没完全证实它的丢失,但我的情绪却因此坏透。愈觉珍贵便愈使人在失去它的同时想发脾气,尽管我心里清楚,那支牙刷最多不过一块钱。
断续一昼夜的井下掘煤作业,似乎还能抗得过去,只是看见那些甩着双手不干活甚至在工作面上连影子都看不见的“老爷”,他们油嘴滑舌悠然自得的神情,便使人很快没了干活的信心。大概估计,遇上如此拈轻怕重推三阻四的小领导,企业的效益肯定好不了多少,以后,身在底层泼了力气舍了命的煤黑子,口袋里究竟能装多少工资,谁也不知道。说是元月八号发工资,但从目前的迹象分析,希望微乎其微。
不论怎样,只能听天由命。谁让我们注定要来此走一遭呢?
“想不到在咱们矿井里,还有这么一个大歌星藏在里面!”炮工小邵听了我有些悲凉的吟唱之后,觉得很新奇。
“歌子唱绝了!”小牛虽笑着但其实很认真地称赞道。
“东奔西跑一场空,这种工作算是委屈了你……”老杨并不懂流行歌曲的,但是他也这样附和着夸我。
“假如有个录音机,把小刘唱的歌子都录下来,那才叫过瘾呢!”最是卫城小青年油滑,他半是玩笑半是揶揄地说。
真诚也罢,玩笑也罢,总之,矿井中那一张张破旧矿帽下的面孔却的确是肃穆的,他们因为我的歌声,多多少少都受了一些感染和触动。也不记得那首歌是咋开的头,反正一声“妈妈”喊出,我就抑制不住地唱了起来。一声声嘶心裂肺的苦腔吼出来,从黑井的这一头传到那一头……当然,如果我不是战斗在第一线的煤黑子,而是戴了新矿帽扎了新毛巾的某某“文工团”的歌唱家,那么,我的歌声可能远不及今天这样受欢迎。事实上每一个“夹在三块石头中间”的工人都有一肚子苦水,他们只需同等的理解和沟通,而不要居高临下拿腔拿调的“慰问”。
吃过饭后,小牛改了以前喊我“秀才”的腔调,直接呼我“歌星”。
哭你牙刷!
米黄衣的衣服,鲜红的“喜”字,从此就与我不辞而别了。不知道你将流落何处?不知道谁从我的生活里抽走了它?
你在杏花开放的时候,在荞荞生了孩子的某个夜晚走近我,那时你是那么鲜艳、那么朝气、那么水灵。你曾经默默地伴着我,跟着我忍着悲伤合着灯影直视风雨,而我的那颗受伤孤魂,又何曾未面对你黯然神伤,日日磨励着青春的棱角?我念着你的名字,想起那一个个短暂又难以释然的梦境,想起你总要在寒风苦雨里调剂我的心情,在爱莫能助中驱散我的迷惘时,我是何其心痛。我能用什么方法感谢你的挚诚你的善良?我只能借助你的力量改变自己,然后连同你一起,在某个血色黄昏中跟你最初的主人相会。
可是,不管我形影相吊还是愁肠百结,不管我痛心疾首还是捶胸顿足,你都不见了,都不理我了。
你这世界上最最普通的牙刷,知道我在袭人的冬天是多么想依偎你的温热,度过这难捱的时光吗?早知道有人想盗你,早知道你会这么快就离我而去,说什么我也不会那么轻易放过直视你的机会。说什么我也要把你握在手里,端详你的形体,抚摸你的面容,像一个贤惠的母亲守候她的婴儿一样保护你,爱你……
可是这一切,都似乎变得一文不值。我的手里只剩下了虚无。
“双喜”牌牙刷,从此就剩她一个人拥有了。从紧紧连在一处的地方分开来,这本身就有多么痛啊。
我痛苦的成分不亚于密林中走失的羔羊,不亚于少年维特失去女友的爱情。
小小一颗寸草心,让我梦里泪成行
唉,我的尤物,只愿你在未知的该死的新住所,珍重复珍重,只愿你的新主人拿了你之后不要将你剖胸破肚了,所有残暴凶恶都与你无关,那些人连你的边儿都沾不上,连你的毛儿也摸不到。
因为,你是我的!
你是曾经疯过一回,又想认认真真爱一回的黄芳送我的!
林家几兄弟又在喝酒。
他们现在几乎是三天一小饮,五天一大饮。说起喝酒,我常以为有文喝与武喝之分,文喝者如嵇康、李白、苏轼等,他们对酒当歌,把酒问青天,对影成三人;他们喜欢小饮,月下独酌,或者三两挚友围坐对饮,尽兴而为;他们言谈笑语间,无拘无束,特立独行、愤世嫉俗、桀骜不驯……而“武喝”者常常嗜酒丧志,自我放纵,自甘堕落,他们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这样不顾酒德的状态有谁会喜欢呢?这样的酒态美在哪里,香在何处?
生产抓不上去,自然有工资不到位的原因,但是更多的,则是人心涣散,无组织无纪律,以及“官多民少”的现状所致。各个怀了心思,各个偷工减工,各个推诿着不上班,坐在宿舍的床板上贴纸条子打扑克,如此景况,看着叫人揪心。
老板与老板娘,却不知在忙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棒,连影子都很少见。许是他过于信任了“林家三兄弟”吧?许是他以为将权力尽皆下放下去,自己便可以稳坐钓鱼台了吧?岂知这一帮拿着性命换小钱的人也是有家小妻儿,有理想抱负之人,都几个月了,手里连一分钱的工资都没领到,谁还死心塌地给他干呢?
同我们一样欠了街上饭馆钱的卫城小青年,因挨揍不服,索性约了四川小个子与另一陇南矿工,各执小匕首,刺破中指滴了血,誓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并且宣告:“有谁不相助不仁义者,当以此血为祭!”
于是这帮“黑井三结义”者信誓旦旦地走在一处,准备时机成熟以后,便到街头小饭馆,同他们的“冤家对头”决一死战。
我不愿意讥笑他们。但是我为他们的幼稚,为他们奔波多年却依然如此单纯而难过。望着他们一个个用手绢包扎着的血红手指,想他们相识时间还不足月余,却就在心血来潮中举行了这么一个可悲的“仪式”,不禁想起先生对于阿q的那种感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听说三人也有不敢执刃刺手指者,更有怕饮血水嫌腥气而用了米汤代之的。我想,在每日连伙食都混不到的情况下,在元月八日来临老板却依旧没有发工资的前题里,他们的“有难同当”怕是要瓦解,他们的“有福同享”怕是要落空。
有缘在同一道矿井下“结义”,怕是无缘在同一条道上“还情”,生死皆在一瞬间,生死友谊怕不是一个中指上流出的那一小滴鲜血能浇灌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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