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氏死盯着青儿的脸,扭唇一笑,缓缓打开一个精致的印花金字盒,里面盛的正是何当归的寿礼,四丸“葆春红丹”。商氏冷笑问:“七弟妹,这可是你进献的寿礼?”
“正是。”何当归把炸毛的青儿拉回来,平静应着。
“你还有何话说?”商氏有些得意。
“暂时想不到。”
平淡的口吻,好像对方问的不是一份有毒的寿礼,而是一头萝卜一瓣蒜。她这种处变不惊的态度,往往让对手感觉泄气,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不平衡。出力很大,却得不到反弹的回力。
商氏咬牙说:“既然你痛快承认了,我也给你个痛快,来人!将清宁郡主关起来,待寿宴过后再处置!”
其他下人还有犹疑,商氏身后立的两个婆子却不由分说,走上去扭了何当归的两条胳膊,手里还亮出预备好的绳子,想将她五花大绑。
何当归岿然不动,同时暗劲一震,两个婆子一个向左跌倒,一个向右翻滚,口里大惊小怪地叫着。
商氏皮笑肉不笑地问:“七弟妹这是什么意思?嫌老人家们绑得不好,要外面的侍卫进来绑两道才好?”语中的威胁意味明显,试想,这里的宾客们如果见证了何当归被侍卫捆绑,何当归以后还怎么见人?
何当归满面无辜,困惑地问:“大嫂子的问话才叫人好生奇怪,您让人关我、绑我,我不敢分辩。以郡主之身,老老实实地站着凭粗手粗脚的下人绑缚。这么多人在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道我弹她们一个指头了吗?她们自己站不稳跌倒,难道还嗔怪我不成?”她从不轻易动武,这还是头一回用武功对付普通人。怪只怪商氏的奴仆太嚣张,乱手乱脚,胆大妄为,她绝不受这样的侮辱。
商氏无言以对,又命令丫鬟们去绑何当归,几个丫鬟交换视线,都不想去冒这个险。七奶奶唇边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让人打心眼儿里发憷。
“她是投毒谋害婆婆的人,”商氏斜挑着丹凤眼,目光依次掠过在座的年轻媳妇,“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多叫上几个人,将这女人给拿下!”
陆氏犹犹豫豫地说:“这不太好吧?还是等婆婆来了,请她定夺吧?”
商氏用金护甲在桌面上刮了一道浅痕,用令人不愉快的声调说:“婆婆的身子虚弱,怎禁得住生这样的气,咱们所有媳妇全在这里,连这点小事都不能为婆婆分忧吗?何况还有客人在场,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我们无能,连个犯人都捉不住?”
青儿气得够呛,没想到孟家脂粉锦翠里还有这么一号败类……她右臂一横,隔开丫鬟与何当归,冷笑质问:“你们查清楚了吗,这就抓人!”
商氏讥讽地说:“廖小姐再豪迈大方,也要等嫁进我们家里再来过问我们的家事,请先一旁歇歇去。”
里面越闹声音越大,终于把经过门口的大爷孟贤给引来了。
“这里出了什么事故?”孟贤进来就拿眼瞪商氏,压低声音责备道,“不好好陪着客人,为什么事吵得天翻地覆?外面几位来贺寿的王爷、侯爷全都听见了,你存心要扫大家的兴是不是?”
商氏委屈地说:“大爷怪我干什么?您也问准了再怪。婆婆做大寿,妾身一千一万个欢喜,也想顺顺溜溜过一遭,可才刚惊然发现,七弟妹进献给婆婆的寿礼药丸中有毒药。要不是王姨娘发现的早,这药送到婆婆那里,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王姨娘是跟何当归一块儿进门的媳妇,二爷孟颀的侧室。被商氏点名后,王姨娘才向前一步站,福身说道:“清宁郡主的药丸的确有毒,毒死了一只白雀。”
说着玉手一指,众人的视线随着她的指尖,落在一只仰天翻肚皮的蓬松白羽雀儿身上。雀儿大睁着眼睛,蜡质红爪微微蜷着,圆润的胸口失去了起伏,似乎死不瞑目。
“到底怎么回事?”
远处又响起一个男声,并有两个锦衣华服的男子朝这边走过来。一个是燕王朱棣,一个是宁王朱权,一个英伟倜傥,一个金玉之质,步履齐整,走在一起说不出的般配,怎么看都是一对关系极好、手足情深的兄弟。
说话的是燕王:“寿宴还没开始就先闹出了‘命案’,须得让人好好查清楚,是谁存心跟孟家和保定侯夫人过不去。”
孟贤连忙面带笑容地迎接二王爷,歉意道:“惊了殿下的驾,实在惭愧得很,家里出了点儿小事,纯属无知妇人之争,请两位殿下外堂用茶,让生员亲自奉茶赔罪。”
燕王却好像故意想将事情闹大,在道旁的一块横卧青石上一坐,掸着袍角,用不赞同的口吻说:“孟老大你太大意了,本王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有人声称清宁郡主作为寿礼的药丸被投毒,这可不是一般家常小事。”
“可是……”孟贤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商氏的脑门说,“这分明就是拙荆在搅事,似这等还惊动了王爷,我们都诚惶诚恐。”
“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吧,”燕王脸上笑眯眯的,好像在跟大家聊天,“最近京中已发生了超过十次投毒案件了,最近的一起,竟然发生在皇宫大内,还毒死了三名宫娥。皇上震怒,并责令本王彻查投毒案,本王正苦无头绪,出来参加寿宴散心,没想到再遇投毒案,本王来得真是巧!”
“可是……”孟贤面有难色。
有道是,知妻莫若夫,一进来看见里面的阵仗,他就疑心是商氏捣鬼弄出的这件事,跟燕王口中的投毒案扯不上关系。如果深入查下去,不过是暴家丑而已。
但燕王不知真憨还是装憨,正襟危坐,然后跟堂官审案似的,开始问话了。“孟刘氏,你来回话,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是怎样的?”
四奶奶刘氏一直都坐在后面瞧热闹,突然被燕王殿下点名问话,不知所措地站起来,讷讷答道:“就是……我们亲眼看见,白雀啄了一口药丸,然后就翻肚皮死了。清宁郡主这时正好回来,大嫂就让人绑下她,等宴后再处置。”
燕王目光扫过地上的粗麻绳,以及何当归事不关己的神情,突然一掌击在青石上,发出一声爆响。他本人也怒气冲冲地暴喝道:“岂有此理,清宁好歹也是本王之女,这般离奇的事发生,她明显也是受害者之一,你们怎能说绑就绑?这条麻绳就更古怪了,难道孟家的人赴宴还备着绳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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