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香接到她的母亲的死讯,是在她和秋原一起出发去找那个叫“富冈”的男人半个小时后的事情,由父亲打电话过来告诉她。&60;br&62; 有点意外,但是又好像在情理之中的是,立香感觉父亲通知她的母亲的死讯时,声音意外的平静,尽管依旧存在没办法因此的哀伤,但却没有特别激动的感觉。&60;br&62; “现代人的悲剧很多时候是因为不能把事故死归咎于命运。”&60;br&62; 立香记得父亲曾经这么说过,因为人总是希望找出人为的原因,不然就怎么都不死心。&60;br&62; 现在的父亲能够这么平静,是因为他已经把母亲死归咎于命运的安排吗?立香不是很清楚,她只能试着搞清楚她自己现在的想法。&60;br&62; “立香,母亲已经不在了。我说实话感觉到了厌倦。”&60;br&62; 电话里的另一端传来的是在哀伤之后,变得更多是疲倦的声音。&60;br&62; 立香不是不能理解,实际上父亲这几年可能都已经产生不了母亲还活着的感觉了,一个人在那里就一直不声不响的躺着,根本没办法让人觉得她活着。&60;br&62; “母亲死了,再也回不来了。现在就是真的找出别的什么原因,也不能怎么样了。但是还有保险等等的事情,也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管真的是,厌倦透了。”&60;br&62; 可能只找得到自己的女儿可以倾诉这些,男人疲累的声音,通过电话不带一丝伪装的传达给了立香。&60;br&62; 数年下来坚持陪伴着自己的妻子,最终得到的,只有一次不声不响就传来的噩耗。&60;br&62; 立香很清楚父亲无数次幻想过母亲醒来时的场面,但那些因为幻想而坚持下来的陪伴,最终在今天全部化为了泡影。&60;br&62; “立香我们还要去找那个叫做富冈的男人吗?”&60;br&62; 在旁边的秋原,尽管没有听到完整的对话,但立香说的话以及她的反应,也已经让秋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了。&60;br&62; “你是在问我,事到如今去找那个人,还有没有意义是吗?”&60;br&62; “我不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但是立香,你现在并没有去找那个男人的实际意义了吧?”&60;br&62; 秋原尽量让自己说得不怎么容易讨嫌,他从立香那里大概知道了她去找那个叫富冈的男人的理由。&60;br&62; 那并不是因为如果找不到他的话,不明确他和母亲的过去就不能拿到保险金之类的原因。要是不想去管他的话完全是可以的。&60;br&62; 立香也明白,一个男人来医院探望她的母亲,这个男人仿佛是在她和母亲之间穿过的一阵骤雨。&60;br&62; “头发被雨水打湿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总会干的。”&60;br&62; 只要这样接受了,很快她就能回到没有母亲存在的生活。&60;br&62; 但是,她如果那样做了,就会像失去那个女孩一样,从双重意义上失去了母亲。其一是失去了母亲这样一个人,其二则是知道了自己对母亲的回忆是不完整的。&60;br&62; 由于一场意想不到的事故,母亲从她的眼前消失了,就如当初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的女孩一样。&60;br&62; 同时,也都作为她好像不了解的女性,在完全没有想到的地方现身了。&60;br&62; 虽然对她们的离去很悲痛,但立香觉得她并没有将失去母亲的女儿这个角色扮演的很好,甚至好像抓不到那个在远方离去的女孩的幻影。&60;br&62; 而现在在她的心中,母亲好像还没有死亡,她的心中所留存的母亲的人生,还没有像那个女孩一样离她远去。&60;br&62; 如果在这里停下来的话,必然就会留下一样的缺口。&60;br&62; “那个叫富冈的男人,根据调查他现在是个教师。不过只是个音乐辅导班的教师。”&60;br&62; 立香之前给那个叫富冈的男人打了电话,拿到这个电话本身的过程也并不容易,毕竟母亲的同学录里面他的电话早就换了。&60;br&62; 万幸的是,今天他果然也没有事情要做,但他在电话里听到立香想找他的原因时,语气中却明显觉得麻烦的想拒绝见面。&60;br&62; “为什么找我呢想了解你的母亲年轻时的事情的话,肯定还有很多人可以告诉你吧?”&60;br&62; “我的母亲去世了,就在三个小时前。而且在那里探望过我母亲的,除了我和父亲就只有先生你了。”&60;br&62; “。”&60;br&62; 电话的另一边,因为立香好像不带多少感情波动的发言,沉默了许久才再次说话。&60;br&62; “真是荒唐的请求,我只是曾经希望你的母亲能宽恕我的一次任性罢了。”&60;br&62; “不能允许我也任性一次吗?”&60;br&62; 又是一阵沉默,大概两分钟后,对方才终于再次向立香说话。&60;br&62; “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吗?”&60;br&62; “我想我能找到。”&60;br&62; “我家两边有一座咖啡厅,还有一家汉堡店,应该不算难找。不过我太太应该不会希望听到我和你之间的话题,我会在咖啡厅等你。”&60;br&62; 成功与对方约定好了,秋原在知道立香应该会想和对方单独说话后,在立香到达目的地时,选择去不远处的汉堡店打发时间,而立香则去了作为约定地点的咖啡厅。&60;br&62; 那时,本来说要在这里等他的富冈还没有来,立香特意选了一张靠里面的光线昏暗的桌子坐了下来,要了一杯意大利式的煮咖啡后,大概半个小时过去,那个男人才到达咖啡厅。&60;br&62; 西装裤、长袖衬衫,脚上却穿得还是拖鞋,打扮的绝对不算得体的男人。让立香觉得和照片上看到的那个男人给人印象是完全不同的。&60;br&62; “傍晚我还有课,在那之前还需要去学校接孩子。”&60;br&62; “很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你了,富冈先生。那之后,也没有再见过你了。”&60;br&62; “没有抽出时间再去看看她。”&60;br&62; 富冈很明显想掐掉关于立香母亲的那些话题的萌芽,甚至没有点咖啡的行为,就能看出来他一点也不想久留。&60;br&62; 立香也没有急躁,在简单的聊了聊彼此之间的家庭状况后,知道了现在的这位富冈先生的近况。&60;br&62; 妻子和他一样是音乐老师,本身好像也是职场恋情,孩子现在上初中了,是很明显的上了年纪后才有的孩子。&60;br&62; 转了几个弯之后,立香才终于问出了想问的问题。&60;br&62; “可以告诉我你和我的母亲是怎么认识的吗?”&60;br&62; 可能是预感到立香差不多该问了的富冈,在盯着桌子好一会后,木然的喝了一口刚才才点的咖啡,那杯咖啡应该还很烫,但富冈像是无所谓了。&60;br&62; “很早以前在我们还是大学学生的时候。你母亲其实比我小两个年级。”&60;br&62; 富冈开始回忆起他记忆中的那个女性,那个立香一直不熟悉的另一个母亲。&60;br&62; “这一带在十多年前还是农田。道路旁边还有水渠,呵呵好像以前我还在这里捉过虾呢,现在这里的景致都变了啊。”&60;br&62; 在咖啡厅里,响起了网红歌手唱的非常生硬的恋爱歌曲,而富冈也终于像是紧绷太久最后洒出来的热水瓶一样,继续说了下去。&60;br&62; “你的母亲上大学四年级的时候,我是研究生。根据当时学部的规定,我当上了你的母亲的辅导员。这也就是我和你的母亲的邂逅了。&60;br&62; 大学毕业后你的母亲工作了,那年九月,我去了德国留学,那时还和你的母亲有书信联系,但渐渐就疏远了。那以后的事情,你就比我更了解了。”&60;br&62; 非常笼统的说法,比起说是真的就这么简单,更像是为了避开一些话题,而故意只讲故事的开始与结尾。&60;br&62; 立香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实际上如果真的没什么的话,被别人这么问过去的事情,也会觉得是被误会了。&60;br&62; 但是反之也一样会这么做吧。&60;br&62; 事实上,无论是真的有故事,还是实际上没什么故事,立香都不会在乎。&60;br&62; 母亲过去是否和别人的男人有恋情,这样的事情并不值得八卦,立香只是想多去看清并补全现在她的心中还存活着的“母亲”的形象而已。&60;br&62; “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能再多跟我说一些么?”&60;br&62; “噗!真的你是个比我想象中让人觉得棘手的多的女孩子啊,被你的眼神盯着,有一种不退却的话就没办法结束的感觉。&60;br&62; 我承认我对你的母亲有过特殊的感情,你说是恋爱的感情也可以,但那只是我得单相思。&60;br&62; 自从我去了德国后,我和她就走上了两种不同的道路,这两条道路再也没有交叉过。”&60;br&62; 富冈的表情看上去带上了一丝乞求,乞求眼前的女孩不要再去挖掘当年的事情。&60;br&62; “如果我的行为让作为女儿的你感到不悦了的话,还请接受我的道歉。但我和她的关系真的不值得你去这么用心的深究。”&60;br&62; 在这场有些苦涩的聊天的末尾,富冈看了看手表,在离开前对立香说道。&60;br&62; “就在你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你的母亲去世时,我感觉到了悲伤,感觉到我的人生失去了重要的一部分。&60;br&62; 但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我和你的母亲的事情,早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无声无息的结束了。”&60;br&62; 富冈离开了,立香不想去怀疑他说的话,那个男人说的话,与其说是多么老实的阐述真相,更像是在求她给彼此之间一个能舒服点解脱的未来。&60;br&62; “母亲。”&60;br&62; “立香!”&60;br&62; 外面下起雨的时候,秋原撑着刚去买的伞过来咖啡厅接了立香,而立香看着眼前这个湿透了的少年,忍不住笑了笑。&60;br&62; “怎么了,难道你其实带伞了吗?”&60;br&62; “不只是,觉得自己能够出生在这个世界,果然是一件不应该被否定的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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