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不掉价富不摆架
初挽先稍微安顿了老人,让他躺下来,又给他盖好了被子,之后便匆忙跑出去了。
聂南圭看初挽急匆匆出来,以为怎么了,忙上前问,初挽说起老人情况看着不是太好,想带他去医院看看。
聂南圭见此,便陪着初挽去村里找,村里大多都是做老物买卖的,也都是互相帮衬着,听到这话,很热心,马上有村民给毛驴套上车,打算帮他们拉着去医院。
不过等初挽和村里人回屋去,王永清却已经咽了气。
初挽沉默地站在炕边,想着早知道自己刚才不离开了。
旁边的同村见了这个,叹了声:“其实就是拖时间,前天就差点没了,勉强回来一口气,本来就这两天的事了。”
聂南圭从旁,低声安慰初挽:“至少他临走前看上去面容安详欣慰,他走得应该很安心。”
初挽心里难受,不过也明白,一切已经够幸运了。
当即给了那同村一些钱,麻烦他帮衬着按照风俗操办后世,自己毕竟是外乡人,不懂这里的情况。
那同村拿了钱,便开始张罗人,一时村里人都来了,匆忙帮着买了衣裳什么的,村书记也来看了看,说是村里可以料理着下葬,于是一群人商量着买寿衣,置办棺材什么的。
初挽走出院子,走到了僻静角落。
她心里有说不出的虚空感。
她想,太爷爷临终前,是希望见到自己这位昔日弟子,也好知道当年的一些真相,造化弄人,他才离开三个月,她就无意中见到了王永清。
就算王永清什么都不知道,但至少太爷爷可以从他这里得到姑奶奶出事前的零星消息吧。
当然这个世上没有假如,假如太爷爷还在,她会尽量在家陪着太爷爷,不会跟着一个聂南圭来雄县,也就不会发现王永清的线索。
这时候,聂南圭也出来了,冲她微微颔首,道:“我看村里人还算热心,之前就是大家都穷,也没什么钱帮衬,现在你愿意出钱,他们也乐得给老人家操办一个体面的后事。”
初挽点头谢过,之后侧首,隔着坍塌的篱笆墙,看着那破败的乡间院子。
院子里有陈年的鸡粪,生了青苔的院墙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就是这么破败荒凉的院子里,住着王永清。
聂南圭也盯着那灰败的院落,眼神有些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初挽轻抿了一下唇道:“你知道吧,我这位爷爷,他仿出的瓷,有些被放在大英博物馆里,有些被放在故宫博物馆里,还有些,可能在国际大拍卖会上被人们热烈追捧,以拥有那么一件为荣。”
聂南圭微微颔首:“知道。”
他低声说:“以前我家里也有一件,我当时觉得挺出彩,好看,我爸说,那是你看不出来,这其实是王永清的活。就那么一件,后来我大伯拿到国外去了,据说被追捧,卖了很高的价。”
初挽:“对,他经手的活儿,不知根底的根本看不出是后挂彩,正所谓不是官窑,胜似官窑。”
她笑了笑,道:“我们这一行,沙锅不打不漏,话不说不透,知道根底的,不会轻易捅破那层窗户纸,不知根底的在那里瞎胡闹,再过一些年,又有谁知道,什么叫王永清的活儿,又有谁知道,那些有着让世人惊叹的惟妙惟肖和精美绝伦的瓷器,其实是出自默默不闻某位老人之手。”
而那位老人,白发苍苍,孤独地躺在病床上,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刻,贫病交加。
那个为他卖出瓷器的好心邻居不会知道,那些为他置办丧礼的热心同村不会知道,这位可怜的老人曾经创造出多么惊艳世人的作品。
聂南圭垂下眼睛,默了很久,才道:“你知道我们家因为什么衰败的吧?”
初挽点头:“知道。”
聂南圭:“当年日本人在杭州湾劫走的那一批货,几大木船,那就是我们家的家底了,也是我太爷爷一生的心血,我太爷爷四处托人说情,几乎舍下老脸给人下跪,但就是拿不回来,回来后没多久卧床不起,活生生气死了。”
他顿了顿,道:“去年,我去了一趟日本,看到他们博物馆有一件,就是我们家丢的鼎,我看到博物馆里很多人都在围着看,他们拍照片,他们赞叹,他们细细观摩,可是他们不会知道,那青铜鼎上的铭文和绿锈,都是我太爷爷做上的,我们家做出的,都有自己的记号。”
而做出让他们观瞻称颂青铜鼎的人,已经被气死了。
晚上时候,易铁生打听着消息也追过来了,他显然担心得够呛,一看到初挽,便忙将她护住,冷厉的眸子紧紧盯着聂南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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