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维知就见不惯他这泰山崩了还气定神闲的模样,呛道:“你管那么宽呢,这么会管人怎么不去管管你那姑娘!” 盛绥几不可察地翘翘嘴角:“我说过了,没什么姑娘。” 季维知不信:“那你刚刚在屋里头什么意思?” 盛绥嘴角的弧度压不住,索性敞开笑道:“你说呢?” “嘶,”季维知真就开始寻思,“你刚明明说‘心里有人’,而且那个人温总还认识……”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接着便是半分钟的沉默。 盛绥等着竟有点紧张,这是从前竞拍时都不会出现的情绪。看小孩恍然大悟的模样,应该猜出自己的心意了。那要如何接话呢?承认么?这未免,太快了…… 就在盛绥这头还在天人交战时,季维知一拍脑门说:“我知道了!” 盛绥慌得皱了皱眉。 季维知笃定地说:“你不厚道啊,怎么对着长辈扯谎呢?” 盛绥一脸无辜:“我,怎么就扯谎了?” 季维知还觉得自己特聪明:“你还瞒得了我?肯定是温伯父总要给你介绍对象,你烦了,于是就拿心上人堵他。对不?” “……” “你还挺会演,特意编了个他认识的,这样他以后肯定不会给你瞎点鸳鸯!” 盛绥头疼地取下眼睛,捏了捏鼻梁,无奈道:“算了,你别瞎寻思。” 季维知不满:“我猜错了?” 盛绥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模棱两可地答:“总之没什么姑娘,别乱想。” “哦。”季维知还是觉得自己猜测很合理,因此开心不少,低头时看见自己画的圈,赶忙拿土给它盖上了。 俩人回到包厢后又跟温家父子寒暄了两句,又把杯中酒清空才散席。 温家人因为对过他俩的“旧账”,全程不敢多说话,生怕触他们霉头。但看俩人回屋后又没那么剑拔弩张,不禁感慨道:成年人的世界,真是充满笑里藏刀的虚伪和礼貌。 四人有说有笑地道别,实则各怀心思。 姓温的一走,路口便又只剩两位冤家。 季维知见温总离开时脚步飘忽,担心盛绥也一样喝醉了,出于客套,不情不愿地问:“你……自个能走不?” 刚刚还追出门的盛绥,这会跟没骨头似的,倚在灯柱上,拖着音说:“有点晕。” 季维知皱眉,“很难受?” 盛绥踉跄着走两步,轨迹歪歪斜斜:“没事,大概……能走。” 季维知见状,哪还敢让他自个回家:“哎,你可别摔马路牙上被洋人抓走了。” 盛绥松了松衬衫领口,回到灯旁,靠着,阖眼。 季维知左顾右盼,也没见着有人力车,急得跺脚。再看男人醉劲上来,应该不会记得今儿发生的事? 大晚上的要是真把人扔这,恐怕不安全。 “算了算了,我扶你。”季维知不知道盛绥家在哪,干脆掉头,一手环盛绥的腰,一手撑着大臂,“给你问问万国饭店有没有空房,成不?” 盛绥似是醉狠了,晕乎乎地倚在年轻人身上,脑袋滑倒肩窝里,鼻尖还在他颈侧嗅来嗅去。“清安,我难受。” 季维知被肩上的呼吸勾得心痒痒。可那是个醉鬼,没什么意识,他又拉不下脸去骂。 刚走到一楼,季维知正打算看看自己有没有零钱,忽然见男人摇摇晃晃地站直。 盛绥双手在兜里掏了又掏,总算找到个皮夹后,笑盈盈地笔直站好,双手捧上,“给你。” 季维知简直被这神态整懵了。这是温文尔雅的盛家二爷?被点了什么机关么,酒还真是个好东西。 “怎么着,怕我付不起住宿费?”季维知欺负醉鬼,用小时候盛绥教育自己的语气说,“知道交卡包代表什么吗你就乱给?” 盛绥点点头。 季维知“啧”了声,心说你知道个屁。 他飞速订好房间,赶紧把人拉上楼,免得他俩被人瞧见,更怕盛绥酒醒后觉得跌份儿。 进屋后做什么都方便多了。 季维知把盛绥放到床上,很小心地,脱下他的皮鞋,外套…… 手碰到西裤面料时,季维知犹豫了。 要说小时候同吃同住,更近的距离也不是没接触过。但现在毕竟俩人有嫌隙,再那么没大没小不太合适。 于是他还是收回手。 “清安,我难受。”盛绥皱着眉,手在衬衫上扒拉着。 季维知怕他抓伤自己,赶紧把乱动的手摁住,替他解开扣子。 “难受就难受,你别瞎挠。”季维知可算逮着机会训人,拿足年长者的气势,“快点,躺好。” 盛绥像是被训服了,缩进被子里。 “不许乱蹬被子,听见没?”季维知替他掖好被角。 这么跟年长者训话特别爽,季维知开心得差点跳起来。 “你也有今天。”季维知幸灾乐祸,一会儿要盛绥穿睡衣,一会儿给他灌热水,就跟自己是长辈似的。 等过完瘾了,季维知倒杯清茶放床头柜,还找饭店要了碗小米粥,放温水里浸着。 “你自个睡会吧。马上闭寝了,我得赶紧走。”季维知折腾完,一身汗,气喘吁吁地说,“还有别的事儿没?” 床上人呼吸沉稳,似是已经睡着。 季维知又确认过他并无大碍,这才准备离开。 这时,盛绥忽然翻了个身,声音低低的,很有磁性,又带着一丝无奈的期许。 以至于季维知一时不知他这是醉着还是醒着,抑或是梦里,还是现实里? “清安……”盛绥合着眼,一遍一遍地喊这两个字。 季维知脚步一顿,回头,眼神里五味杂陈。 仅用一个称呼,俩人的身份又换回来。 季维知到底是少活九年,连这点程度的撩摆都招架不住,仅一句“清安”就失了阵脚。 夜色让男人的眉眼柔和不少,加上醉酒后的酡色,盛绥多了分勾人和大胆。 “我很想你。”盛绥喃喃道,“一直很想你。” 季维知眼眶瞬间发热:“你再说一遍?” “我想你……”盛绥头晕,说话带着气音,落在季维知耳朵里更加百感交集,“在x国,每一天……好想你……” 季维知嘴角翘着,甚至声音都带着笑:“我也是。” 他重复道:“这两年来,我都是。” 眼前这个人,曾经在他的日记里出现过无数次,又在人迹罕至的码头将自己抛弃。 季维知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在原地站了许久后,他极其温柔,又极其渴望地摸了摸墙上卧倒的影子。 第二天,季维知来到局里,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萧从明经过办公室,大老远就听见他得瑟,进屋打趣道:“昨儿干嘛去了这么春风得意?” 听这语气,季维知还以为是温绍祺在背后,满嘴跑火车,等慢悠悠地回头,才发现眼前是别人,赶忙站直了敬个礼,“揍人去——上、上校?!” “唷,揍谁去了?”萧从明知道他在开玩笑,顺杆就爬了,“没违纪吧?” “……哪能呢。”季维知尴尬地直摇头。 “那就成。我正好经过你这,有点事儿交代。”萧从明点点桌上的名单,季维知会意,把它推到上校身边,“这几天温总在清点物资。但是他们人手不够,问你能不能抽空下厂探探。” “好,什么时候?”季维知领命。 “今儿你有空吗?他们要去勤盛桐油厂打包——” 季维知表情一动。 萧从明突然想起来什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你瞧我这记性。你跟二爷那关系……嗐,算了。” 要换作平常,季维知不等上校答应就该领命了。 但毕竟昨儿刚跟二爷共处一室,俩人现在不尴不尬的,季维知不想主动找人,不然显得自己多殷勤似的。 “我俩,确实有些过节。”这算是婉拒了。 萧从明点点头:“没事。那你先忙,我接着摇人去。” 季维知陪笑着把领导送走,还没转背,远远地瞧见温绍祺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摇着报纸。 “大新闻!外头都骂疯了!”温绍祺气喘吁吁地进来,见季维知表情冷淡,解释道,“哎呀我没迟到!我是去买报纸了!” 然而少校岿然不动。 温绍祺只好乖乖站直了为来迟而道歉,完事又激动地说:“你快看,肯定感兴趣。” 季维知斜睨着他,丝毫没有要看的意思。 温绍祺愁眉苦脸:“不是吧,一点面子都不给。”完了还坏主意地怂恿,“真没兴趣?” 季维知摇摇头。 “跟昨儿那位有关的,也没兴趣?” 季维知腾地把报纸抢过来,“让我看看!” 温绍祺“啧”了一声,掐表说:“我算算时间啊,五秒内我必听你骂人!” 小少爷坏笑着开始读秒。 季维知才懒得理他,迅速打开报纸,在最大的版面上发现一行标题:《x国联会成立,盛权出任会长》 “x国联会是什么?”季维知紧紧凝眉,“咱们不是已经有商会了吗?这玩意是从哪冒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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