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
在她“小蹄子胆儿肥了”的阴恻恻眼神中,菊牙脸不改色心不跳地道:“娘娘,我是说,缝好了,再缝就要缝到好肉了!”
德妃:“……哦。”
燕绥背对着主仆二人,唇角微微一牵。
娘娘以前可没这么多话,对着他,恨不得一句话分成三次说。
也不知怎的,给她这么叨叨着,听着听着,也就忘记了许多。
这就是蛋糕儿说过的家长里短,父母唠叨,人间烟火吗?
未曾想到竟然是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情境下,感受着了。
可惜……
他唇角的弧度微微加深,继而消失不见。
德妃将他扶起,解开他的领口,拉开袍子,给他将绷带紧紧捆扎,以助于伤口愈合。
她跪坐在他身前,手臂穿过他颈项和腰间,给他拉紧布条,她的头发难得有些乱了,披落在他肩头,他侧头看了看,似乎有点诧异,娘娘的头发竟然这般细软。
不是说倔傲的人头发硬吗?
因为要俯身用力,也因为比他矮很多,他一低头,又看见娘娘的发顶,娘娘一向不喜欢梳宫中女子太过华丽的发髻,也不戴假髻,因此居然还能看见她头顶一个小小的发旋儿,燕绥又开始诧异娘娘这样的人居然只有一个发旋。
她这德行不该最起码三个起步吗?
忽然又想到自己那素未谋面的孩儿,应该也快三岁了,还不知男女,也不晓得这头顶有几个发旋儿。
而属于娘娘的淡淡杏梨香气,萦绕在他鼻端不散。他有些恍惚,恍惚想起在自己二十五年的人生里,竟从未与她这般接近过。
以前未有,也以为一直不会有,想来以后,也不会有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感觉德妃的手按在他腰间停留的时间好像长了一点,他低头,发现这似乎像一个拥抱的姿势,而她一动不动,像忽然走神。
他这一动,德妃也便醒觉了,立即收手,退了开去。再抬头对他一笑,还是那个几分冷淡几分嘲弄的皇朝宠妃。
“时辰不早了。”她道,“我让中文想办法接应,但得赶紧把你这锁链给去了。”
他的回答是将自己的右手从锁环中脱了开来。
德妃眼睛一亮,赞道:“难得见你聪明一回。”抓起他的手腕看时,却又皱了眉头,道:“你这法子……太狠了,真要按你这法子都来一遍,你便是能出去,以后怕也要废了。”
这是强硬地改变肌肤形状从而脱出锁环,然后强力拔刺,且不说会如何痛苦,一不小心,筋脉也就废了。
燕绥淡淡道:“能走路能烧火就行。”
能在蛋糕儿做饭时帮忙烧一把火,平日里能走路不必拖累她,也便成了。
德妃哼笑一声,取出那个盒子,犹豫了一下,想说一句你忍一忍,再看看右手那个狰狞的伤口,又自嘲地笑了一下。
一个对自己都能狠成这样的人,有什么忍不下的。
“这食铁虫能吃掉那些铁刺,且已经给我养得不喜欢吃人肉,就是长相丑了点……你要不要试试?”
燕绥配合地伸出手,也没问他娘从哪找来这么个东西,皇宫才是这世上最阴私最离奇所藏最丰富的地方,人们为了自保,什么做不出来。
用这个,可以避免那些弯曲铁刺硬拔出来时扯断筋脉,将伤损降至最低。
那些小虫放出来时,菊牙干咽着唾液,转头不敢看。
想想都觉得可怕。
这可怕的世道和皇家。
依旧的没有声音,哪怕那些虫子最后将右手烙平的伤疤咬开再次深入体肤,带来更为深重的痛苦,她们也没听见燕绥发出一点声响,唯有隔半晌,会有轻微的啪嗒一声响起。
那是鼻尖和额头的汗水,凝聚成珠,再滴落在生铁地面上的声音。
就在那般空旷而又戳心的啪嗒声响里,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德妃终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道:“好了。”
菊牙匆匆过来,帮着德妃给燕绥再次裹伤,和先前那个狰狞的刀口不同,这回的伤口深且小,细细碎碎,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可以看见泛白的骨,可以想见,将来就算恢复了,肌肤也很难长平。
难平的,又何止是体肤的伤。
屋顶那一线天窗忽然声响微动,随即垂下一条丝带,德妃将那些食铁虫放在丝带上,那些虫子便顺着丝带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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