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一怔,转而又提起唇角笑:“相信我,那你不相信时沐了吗?” 这回轮到傅宣燎愣住。 是了,当时他提出质疑的时候,并非希望时给出肯定的回答,而是希望时否认,好让他告诉自己那确实是时沐,告诉自己没有记错,用以维护他岌岌可危的承诺和信念。 他答应过不会忘记时沐,先是把这个承诺当成了丈量道德的一杆尺,又把它变成了困住自己的一座牢。他不敢走出去一步,怕被人指责不守承诺,怕哪怕半个脚掌的偏离,都成了背叛的证据。 怕坚守的信念被颠覆,更怕时的闯入扰乱他的心。 所以他竖起防御,用口不择言的话语抵挡每一个真相的靠近,看似英勇无比,实则懦弱不堪。 初次直面自己的内心,犹如放下全部戒备,撕开保护脆弱内里的表皮。傅宣燎受到冲击思绪一时飘忽,嘴唇嗫嚅几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时说:“给你一次机会。” 时指向海的那一头:“你可以跟这条船走。” 顺着手指的方向,傅宣燎看见一艘缓缓驶过的大船,发出信号就可以将它招过来。 “那你呢?”傅宣燎问。 “我不走。”时答。 几乎没有犹豫,傅宣燎摇头道:“那我也不走。” 时扯了下唇角:“你不怕我,把你扔到海里喂鱼?” “你不会的。”傅宣燎肯定地说。 笑容在唇边凝固,时转过身去,面向那艘比脚下庞大无数倍的船,茫然得仿佛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突如其来的信任。 以前明明从来没有相信过他啊。 “没关系。”时安慰自己,“没关系,我只要,一点时间而已。” 在只剩下两个人的世界里,傅宣燎和时相对而坐,吹着海风,听浪花拍打船舱壁的声音。 时歪靠在里面什么都没有的鱼饵箱旁,回忆不久之前,他为了骗傅宣燎回来谎称生病,傅宣燎火急火燎地回来,见他不肯用药就医,怒问他“是不是想死在这里”。 后来他吃了药,借“报恩”讨好地问傅宣燎要不要做,傅宣燎黑着脸拒绝,他气得让他不做就走。等傅宣燎真站起来要走,他又着急忙慌地扑上去不准他离开。 结果当然是傅宣燎被他留了下来,语气几分戏谑几分无奈:“让我来的是你,让我走的也是你,我真走了你又要发疯。” 当时这话听在时耳里竟有一丝甜蜜,如今想来,只剩不寒而栗。 果然是个疯子时站在旁观的角度看过去的自己,得出中肯的结论。 他想,难怪傅宣燎要跑。 可是傅宣燎现在为什么不肯跑了呢? 四目交接,时看不懂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傅宣燎在想什么。他不想傅宣燎从他的眼神中提取到任何信息,便很快移开目光,再次投向广阔的大海。 其实傅宣燎什么都没想,或者说什么都没想明白。 他整个人仿佛被放空,随着坚信的东西被打破,所有或恼怒或厌烦的情绪失去支点,他像被高高抛到空中,再轻轻落下,变成海上一艘无处可去的小船。 而那些伤害过时的话语有如散落在四周的实体,成了他前行找到症结的阻碍。 在昨天之前,他还对时遭受的一切全无所知,惨痛的后果也不是他一手造就。可是这真能成为他开脱的理由吗?如果他没有逃避,早早地选择面对,事情会不会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这个地步……是哪个地步? 猛然回过神来,天色已暗,太阳自头顶西斜,已经被海平线吞没一半,傅宣燎看见时站起来向船尾行去,忙跟了上去。 船尾有通往下层仓库的梯子,边上悬着一根吊绳。 时拽动吊绳,把一张约莫半人高、裹着厚厚一层纸的画板拉了上来。 生怕他牵动胸肋的伤口,傅宣燎几欲上前帮忙,都被时警惕地闪身避开。 直到时将画板抱在怀里,傅宣燎才开始意识到他带自己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时抱着画后退,站到船尾最边缘,警告他:“别过来,不然我带着它一起……” “我不过来!”傅宣燎立刻举手投降,“我不过来,你别再往后退了,别退。” 时便在原地站定,然后弯下腰,唰唰两下,将包着画的纸壳拆开。 目光触及那幅名为《焰》的、他魂牵梦绕许多年求而不得的画,傅宣燎瞳孔微缩,屏气慑息地描摹它的每一寸。 它那么美丽,它在迷离的雨和雾中散发热量与生命力,视线被带到如此澎湃的光和色彩面前,就再也移不开。 可是它就要熄灭了。 傍晚,海上的波涛开始汹涌翻滚,将甲板打湿。 风也大了起来,时单薄的身体置于其中,像随时会被一阵狂风吹走。 傅宣燎伸出手却不敢抓住他,他怕暴力压制更添危险,想安抚又力不从心。 因为时很安静,近乎决绝的安静,预示着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进行。 “这幅画画得这么好。”傅宣燎试图勾起他的不舍,“毁掉多可惜。” 时却听不懂似的:“谁说要把它毁掉?” 指腹缓缓滑过画面上绚丽的油墨,他说:“我只是让它消失。” 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消失这两个字相比毁灭,更令傅宣燎心脏收紧,犹如凭空冒出一把刀,正中要害,刺得他措手不及。 恐惧来自未知,而这个未知很可能是他无法承受的,因此傅宣燎还没意识到会失去什么,就已经提前被恐惧支配。 他千方百计地劝:“我知道你生气,你难过……现在还来得及,我陪你一起,把原先该属于你的都拿回来,好不好?” 他也用了请求的语气,希望时能听进去,能改变主意。 他只是怕时被风吹走。 其实时也曾恐惧,同样因为恐惧来源于未知。 偏头望向逐渐沉入黑暗的海面,时想,为什么现在一点都不怕了呢? 曾经他放不开,穷其前半生都在拼命把想要的东西攥在手心里。 现在他放下了,不再害怕失去,恐惧便成了最无用的情绪。 “还有五年零两个月。”一再被时的冷言拒绝,傅宣燎的状态已接近病急乱投医,“我们的合同还有五年零两个月,时,你先别……” 时听了只觉讽刺,心想这合同真是个好东西,之前被我拿来束缚住你,现在竟反被你用来牵绊我。 以前是我心甘情愿被牵绊着,要是我不愿意了呢? 时俯身,从画框背后的卡扣里拿出一叠纸,在傅宣燎惊惧的眼神中,扬手扔向天空。 纸太轻,海风一吹就四散飞舞,飘得太快,快到傅宣燎只来得及抓住一张。 是合同最后一页,上面写着甲方和乙方的名,许是受潮的原因,时的名字已经模糊得快看不清。 插在心口的那把刀被拔了出来,里面的流沙般的东西止不住地往外溢。 傅宣燎像是已经知道无法挽回,手上松了劲,垂死挣扎般地看着时:“那就不要合同……我们回家,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听到“家”这个字,时微乎其微地有了点反应。 不过只有短暂的一秒,他背过身去,望着没有了太阳万籁俱寂的海面,面对无边的黑暗,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 平静得像要去点燃一支烟。 他嘴上警告:“别过来。” 心里却想,家是多么温暖的地方。 “你要是过来” 为什么不早一点,不在我还能等的时候? “我就带着它一起跳下去。” 与其让我看见太阳又让它沉没,我宁愿从未拥有过。 火苗窜起的瞬间,时的眼睛像被烫了一下,久违的痛感,以至于他眼圈泛红,笑容也苍白寥落。 而终究未能阻止这一切的傅宣燎,头重脚轻险些跪在地上,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目眦欲裂地看着暖热的火焰将冰冷的火焰吞噬的场面。 扭动的火光在瞳孔中张牙舞爪,他终于明白了时的目的让他得知错失的真相,再眼睁睁看着它消失。 好比为他创造一个虚幻美好的梦境,再亲手将它毁掉。 在他收获真心的下一秒,就让这份藏在不计后果的爱里的温柔与希冀,惊心动魄地葬身大海,从此不复存在。 (上) 风雨飘摇的夜,漫天野火搅碎沉寂。 后来天暗了下去,变成灰蒙蒙的颜色,迷糊间,傅宣燎听到有人在他耳畔轻轻地说:“你走吧,我放过你了。” 他抗拒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下意识握紧拳头想抓住什么。等被摇醒,他懵懂地睁开眼,头顶是碧蓝的苍穹,脚下是踏实的土地,才确信终于自己离开了那片海。 又是一个清晨,与幽静的深海相比,码头热闹得犹如菜市。 傅宣燎身边围了一圈人,蒋蓉和傅启明担忧地看着他,两名医护人员边给他检查边说:“应该是长时间睡眠不足引起的暂时性昏厥,建议送去医院进一步……” “时呢?”待神智稍稍收拢,傅宣燎顾不上旁的,噌地坐起来,“时去哪儿了?” 刚过来的警察翻开记录本:“绑架犯吗?放心,他跑不掉,正在那边接受审问。” 原是昨天早上蒋蓉下楼时发现傅宣燎的车停在楼下,人却不见踪影,找物业调了监控看见儿子被人用刀指着带走,慌得立马报了警。 不久后某出租车司机也报案并提供线索,说凌晨送两名男性乘客从枫城前往九州湾海边,其中一名男性乘客用绳子捆了另一人的手,似乎还用刀作威胁。 上车时间、地点与形貌全部吻合,两案并作一案处理。不过由于天色昏暗,监控里看不清,目击者也无法确定绑架者的相貌,众人先来到海边,从租船老头处得知两人已乘船出海,其中一人确实被缚住手腕,才将案件性质定义为绑架。 警方立刻协同码头船家令确定出海渔船的位置,并发出信号调配附近船只前去救援。海上作业响应慢,收到发现那艘船的反馈已是夜晚,再等大船拖着小船回到海岸,天已经亮了。 “绑架犯?”傅宣燎没弄明白,“谁是绑架犯?” 警察指向另一边:“就那儿,他已经全招了。” 跟随其他船只重返岸边,时间倏然流逝,令时有种瞬间穿越黑夜的应接不暇之感。 他被两个警察看着,其中一名在询问他事件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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