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坐回椅子上,陆明臣重重叹了口气。自己真是又可笑又悲哀。咽不下这个事实,又舍不得完全抛弃。就像刚刚那人说的,他还在考虑丈夫离开他过后的生活,一想他无依无靠要吃的苦,陆明臣没觉到报复的爽快,反而替他担惊受怕。他要怎么做?他该拿丈夫如何是好?他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从昨天到现在,已经三十多个小时没怎么睡觉了,又经历了那么猛烈的情绪波动,此刻只是疲惫至极、头疼欲裂。他给唐驰拨了个电话,让两个小时不要人打扰他。交代完,他就进了办公室后面的休息间。休息间是个暗间,只有十几平,平时只做储物间,放一些材料和几套应急的衣服。里面没用床,只有一个三人座的皮沙发。陆明臣就蜷在沙发上,闭上了眼。实在很难入睡,一旦闭上眼,刚从这个世界逃离,却又窥见内心的恐慌。丈夫让不要对他那么好,是根本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并不能让人接受,承受不起那样的好意?丈夫想过离婚吗?应该没有。至少他展示给自己的这一面,是从始至终一心一意为家庭在付出。这至少说明他重视他们的家庭,也重视他这个丈夫。换句话说,这么多年,丈夫小心翼翼地隐瞒他是个变装皇后的事,是否和当初自己小心隐藏出轨一样,都是因为还有感情,并不想分开?一想到丈夫还重视他们的家庭,对自己多少也有些感情,陆明臣心里总算好过了一点。梦境纷杂,全部都是宋书华。丈夫的脸时而干净白皙,时而浓妆艳抹,但总在流泪。一转眼,丈夫又不在了,只剩自己坐在酒吧的角落。很快酒吧变成教室,他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子外面那个穿裙子的女同学,女同学一转身,是一张丈夫哭泣的脸。流水哗哗,有人在小声哭泣。他站在宋家雕花的窗子外面,看见里边的丈夫跪坐在地上,掩面而泣。背对窗户立着一个男人,男人举起手掌又狠狠给了跪坐的人两耳光,一缕鲜血从丈夫嘴角流出来,他哭得更悲切了,不停地说着什么。陆明臣又惊又怒,不知道这打人的混蛋是谁,他想进去,但绕着屋子走了好几圈也没找到门。他在窗户外边大喊,但里边的人似乎听不到他的声音。男人作势又要打,情急之下,他一肘撞破窗户,飞扑进去抓住男人的手。男人转过身来,他看见自己的脸……“轰隆”一声,把陆明臣从纷乱的梦境里惊醒,恍惚一阵,才想起自己在哪里。流水哗哗的是雨声,而非谁人的恸哭,轰隆隆是骤然响起的春雷。头疼、疲累,比起睡前更甚,短暂的梦境像是疲于奔命的一生。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他从没对丈夫使用过暴力,甚至连气急败坏的责骂也没有。记忆中,丈夫也没有在他面前那样哭过。电话响起来,陆明臣划开,无力“喂”了一声。那头的男人很兴奋:“陆哥,周五晚上tita要登台,你也要去看吧,我帮你也抢了一张票。”陆明臣仍蜷着身子侧躺在沙发上,用手臂遮住了眼睛。他早想到了,或者说他早上编造了一个要出差的谎言为了就是试探丈夫。然而此时他得到了丈夫给出的回答,却并没有“果然如此”的豁然开朗,只是很难受很痛苦。“陆哥?”“嗯。”“你要去吧?”陆明臣从沙发上坐起来,手指掐着额角,沉声道:“你把周五的票全买了,多少钱,我给你。”“你要包场,这么大手笔?”陆明臣不说话,他宁可花钱包场,也不想让那么多人看到丈夫。但苏晗只是略带嘲讽意味轻蔑道:“这我可做不到,每个人只能限购五张。”“一共有多少张?”“你打算做什么?”“找人。”他去过那个场子,满打满算最多塞下一千个人。就算爆满也就是一千张票,两百个人就能买齐,公司的员工人数够了。“那也没用,票是秒没,哪有时间给你找人抢。”苏晗嘬了嘬牙花子,“哥啊,你还是理智点,别这么疯好吧。说句实在的,咱看到的也都只是演员的一面,谁也不知道tt真实生活里是啥样。我现在都打消去要他电话的念头了,有些幻想还是不破坏的好。”见男人没反应,苏晗又问:“你要去吧?你要是不去,我就把票卖了。”“今晚他什么表演?”“钢管舞,叫什么《银蛇》。”提起tita的表演,苏晗总是格外热心,“但肯定很好看,上一场听别人说的,他跳舞美惨了。”《银蛇》“今天终于不用挤后排了,我在舞台底下抢到了好位置,跟着我。”表演要开始了,场子里已经人满为患。苏晗费力拨开人群,领着陆明臣往前排挤。“我就在这儿。”“你在这儿看啥?”陆明臣挑眼看了看尚且黑漆漆的大屏幕:“看屏幕。”“……”陆明臣腿边的卡座已经有人,他把自己的票就近递给坐着那人:“跟你换个位。”那人扫了一眼票,刚要站起来,被苏晗一把抢过:哥,你咋回事?各个位置有各个位置的价格,你干嘛跟他这后排的换?”陆明臣从苏晗手里把票抽回来:“给过你票钱了。”说着把这张票放在了小桌子上。那人左右看看,提议道:“我可以补差价?本来想买前排,没抢到,既然你想换,那……”“不用,你跟着他去吧。”苏晗:“……”男人站起来,陆明臣便在他位置上坐下了。“……真是搞不懂你。”苏晗骂骂咧咧挤到了前面。全场的灯光和目光都在舞台上,每个卡座桌上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灯。陆明臣背靠沙发翘起腿,小灯黯淡的光只够舔到他的鞋尖和膝盖,而他的上半身和脸则完全笼罩在暗色里,看不清表情。他手里端了半杯威士忌,面前的冰桶里还放了一整瓶,打算借着酒精给的勇气,看完今晚的表演。也许是身上那种异样的气息太过浓重,同座的其他几位聊得欢畅,却无人来和他搭讪。在这个密匝匝填满了喧嚣和欲望的声色场合里,只有他显得那样孤独冷清。台上的tita低声吟唱着他那些心伤情歌,声音婉转沉郁,如泣如诉。他穿了一件深v礼裙,v字领口低至腰间,露出大片粉白的肉体。墨蓝色深浅渐变的蓬松纱裙,迤然曳地,随着他缓步走动,如水里拖拽的巨大鱼尾。台上的男人无疑是美的,然而和这轻佻的歌词、灯红酒绿的场合相左的是,他有着一种格外精致的隆重。和其他表演者廉价的表演服装不一样,他身上的衣服一看就价值不菲。还有那浓重但不失精细的妆容,那沉沉坠在胸前的钻石项链,灯光下闪烁着货真价实的昂贵光芒。那对耳垂上的钻石耳钉,陆明臣太过熟悉,那是他送给丈夫七周年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在送出前,他想象过丈夫戴上耳钉的样子,他有过担心丈夫清纯朴实的外貌撑不起这华丽昂贵的饰品。而此时他终于看见了,很适合,很漂亮,钻石耀眼光辉只是一点不关紧要的点缀,远不及美人流转的眼波夺目。而那点已经被掩盖掉的光芒,也无疑刺伤了他这唯一知晓内情的观众。一口气唱完三首歌,tita要先下场休息和换装。台下的客人吵嚷起来,颇有微词,但为了后面的舞蹈表演,也只得先把人放走。下面的节目是一队肌肉男孩的舞蹈表演。随着欢快的舞曲和热辣的肢体动作,客人们刚刚那点不快和失望就烟消云散了,很快沉浸在新的刺激和快乐里。只有陆明臣,随着丈夫的离场更加失魂落魄,一杯接着一杯,寄希望于这辛辣的液体能够冲散心中郁结的难受,但似乎用处不大。他无不讽刺地想,人的适应力真是强大。他第一次看丈夫的表演,连一首歌都没办法听完就落荒而逃。而今天,他不仅一口气听了三首歌,还在等着他的压轴表演。接下来也没有轮到丈夫,是一个更符合众人想象的变装表演者。他束腰的紧身衣撑起半个裸露的胸脯,画了艳丽浓厚的妆,戴着夸张的羽毛头饰,层层叠叠毛茸茸的裙摆,像一只正在求偶的雄性雉鸡。表演者声音高亢,舞蹈也流畅,迎来客人连声的叫好。他明显很懂如何取悦顾客,表演期间对台下媚眼飞吻,引得观众纷纷起哄塞小费,把现场气氛推向高潮。这个演员也很好,专业演员的歌舞,然而更专业的是他取悦顾客的那些互动的小动作。他的舞台不仅只是那一方舞台,更是整个酒吧。他的观众也不是那一撮围着舞台的人,而是所有人。认真看了这个演员的表演,陆明臣感觉到他和丈夫的完全不同。不是外表,不是表演,更是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其他表演者取悦观众,而丈夫更像是取悦他自己。还不等男人想明白,主持人一句“接下来欢迎tita为我们带来舞蹈《银蛇》”,全场就被点燃,也打断了他的思绪。银蛇再也没有哪两个字能更贴切地形容那束灯光下的舞者。他跪地匍匐在那根银色的钢柱前,几乎隆起的后背罩住整个躯体,从荧幕里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裸露的后背中间起伏的脊椎骨,以及脊沟和肩胛贴着的银色亮片,蛇鳞一样。还未看到全妆,但这妖冶的造型,已经引起了一阵惊呼。异类的蛇鳞贴片散布在他几乎赤裸的身体,那两条绕着钢柱往上攀爬的手臂两侧也有。异域感十分强烈的音乐响起,盘亘的“银蛇”沿着钢管,扭曲着柔软异常的腰身往上爬。缓缓舒展开的身体,把更多的细节展示给观众。服帖地刮在额头的湿发扭出细细波纹,秀丽的背脊,盈盈一握的细腰,以及紧身的银色皮质短裤下的丰满的臀。待他完全站起身,脚下那双十几公分的水晶高跟鞋,把他整个人拉得又细又长,恍若真正的蛇妖化身。他稳稳踩着高跷一样的高跟鞋,下蹲,背对着人群扭动着腰,然后抓着钢管转过身,同样诱人的动作,只是再魅惑,他的身体也明明白白昭示着他就是个男人。可是他红得如同刚吸过鲜血的唇,上挑着飞入发鬓的银色眼线拉出的狭长双眼,还有眼睫下方两滴鲜红血泪,让他的妖冶妩媚更胜过任何一个魅惑的女人。他就是活生生地从古典画册和聊斋怪谈里,走出来的媚态万千的妖。明知他吸人魂魄,啖人血肉,可是为了享受着瞬间的美艳,让人甘愿把一切金钱、肉体,乃至灵魂,全部献祭给他。他突然对着镜头,半阖双目,红唇微张,浅浅舔了一下嘴唇。这个动作,让原本已经很躁动的客人瞬间炸了锅,不停有人打着尖声的哨子。更有些品味低下的男人无法克制住那样可悲的妄想,对台上的tita喊着下流话。tita不恼不气,亦不悲不喜,他腿弯勾着钢柱,旋转着,轻盈就滑了上去,就像一条灵活而柔软的游蛇。他半阖的眼总是对着镜头,像是似是而非地看着所有在屏幕里注视他的人,仿若随时张嘴吐息,就能吐出一条分叉的蛇信。带着艳丽色彩的哀,是tita惯有的风格,眼睫下的水晶泪滴是他的标志。然而今天的晶莹泪珠变成了血泪,更艳绝的颜色,却没有哀。今天是不一样的tita,表演了纯粹的美色。台下被挑逗的客人,纷纷难堪得翘起了二郎腿遮蔽。众人沉浸在这一场盛宴里,只有一个人浑身绷得死紧,额头冒起了青筋,牙齿快要咬碎。陆明臣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他以为到了这种程度,他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了,却没想到迎接他的是这样一场“盛宴”。丈夫不止是这宴会上的肉和菜,还是杯子勺子,是碗碟,是竹筷,供人尝,供人咽,还供人拿牙齿咬,拿舌头舔。他以为丈夫只是一个供人意淫的舞者,没想到他是一粒行走的春药。他低估他了。他低估他了啊。陆明臣仰头靠在沙发上,吞进肚子里的酒精从紧闭的眼角溢出来。为什么会这么痛?从未体验过的痛楚,宛如心脏的凌迟,一片片切割,掏空,胸口成了血泡的空洞,连呼吸都扯着痛。而那把凌迟的刀,是他痛到深处对丈夫依然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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