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邑的人们一如往常地生活,不知不觉间,道路上,屋顶上开始堆积起了皑皑白雪。夜变得长了,清晨街上小店开门准备的熙攘声变得清脆了,欢快的鸟鸣声也渐渐远去。一脚踩下去,雪会没到你的膝盖,深陷其中的腿要好一会儿才能迈开另一个步子。亚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件费尔登的大衣,领子上厚重的棕色绒毛把脖子裹得严严实实。 一转眼就到冬天了,时间过得真快。 透过内室的窗卷向外望,园子里桂树被积雪压弯了腰,亚瑟痴痴看着那如棉絮一般厚实的白雪从一棵桂树枝上慵懒地滑下,重重砸在地上,碎成一块一块。晋邑的冬天真是比想象中的冷,亚瑟不禁想起了凯特琳的冬天。比起首都格拉赛特,凯特琳的冬天要冷得多,那里的雪比晋邑的细,也比晋邑的干。一阵寒风不知从哪里钻了进来,亚瑟一阵哆嗦。在亚瑟记忆中,他还没有遇见过凯特琳下过晋邑一般的大雪,如果他现在是被凯特琳的寒风刮过,那他现在一定已经麻木得倒下了。 奇怪的天气,亚瑟想。他本能地转头去看风刮来的方向,却发现王澳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外。亚瑟觉得今天的王澳比前几天更加凶神恶煞了,他不知道用这样的词形容他是否贴切,但他真的怀疑王澳最近是否为宁王的到来做了太多准备以致劳累过度,深陷的眼眶都快赶上他这个西域人了。 “宁王就要到了。”那是王澳对亚瑟说的第一句话,“快点准备一下。”这是他对亚瑟说的第二句话,语毕便调头消失在亚瑟的视线里。 亚瑟的心脏莫名地开始跳动,他只觉得气温比刚才又低了许多,恐怕是王澳的低气压吧,可他已经走了些时间,而亚瑟却只觉得越来越冷。王澳没有告诉他宁王具体什么时辰到,所以,他到底要如何准备呢?四下张望了一会儿,亚瑟想自己可以先去罗德里赫那里看看他的情况。他又拉了拉领口,确保不会被这诡异的气温冻僵。 距离王耀他们的那次草屋谈话已经半月有余,宁王的人马也如骤然而降的纷飞大雪一样,不期而至了。 王澳告诉亚瑟,宁王是第一次来晋邑,这样的际遇同他的地位摆在一起,便成就了晋邑百姓的趋之若鹜。作为王港的弟弟,实际上统治一方的宁越王,王澳便必须安排他所能安排的最高礼节来迎接他的哥哥。宁王来的那天,天上依然飘着鹅毛大雪,亚瑟和罗德里赫目送着骑着棕色良驹的王澳亲自去城门迎接王港而消失在漫天银白中的背影,他的视线被模糊了,人也被掏空了。 如果王港的到来注定是个劫,注定了冥冥之中有什么将要改变,那请至少给一个没有哪一方会失败的结局吧。亚瑟的脑海中不断出现王耀与自己在草屋里的那场谈话,反复咀嚼体味着王耀当时的语气,以及他说的每一个字。亚瑟发现,王耀对这次宁王的到来如此重视,添加上他并不如王澳那般紧张的事实,亚瑟感觉到了什么。王耀是不是也在等待着王港的到来?他也许已经把这件事情看成了他所做事情的不可或缺的转折点?如果是真的话,那么王澳,作为王耀的弟弟,他似乎明显不了解哥哥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王耀到底又想做什么呢?王澳在雪中消失,让亚瑟有一种错觉,他不知道王澳会把自己的背影留给谁,王港还是王耀,亚瑟一下觉得不那么确定了。 可能的话,亚瑟不想在这个时间见到王港,就这点来说,他跟王澳想的一样。可他们却偏偏不得不面对他们不想见的人出现在他们眼前,甚至还要跟他住在一起一段时间。很奇怪的,当亚瑟同时看见王澳与王港出现在一个画面里的时候,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温馨从容之感。远远望去,他们一样黑色轻柔的短发,差不多一般高的个子,还有一张同样俊秀精致的脸蛋,如果王耀也在,那感觉,就像误闯进了一般的民家,却发现家里的三兄弟正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地烤火就餐。原本难道不应该是这样么?他们本就是三兄弟,本就应该那样子气氛融洽地谈天说地。 这个世界真是残酷,人也不一定能够胜天。亚瑟相信,他们三个的小时候一定是开开心心的,至少王耀一定是个好哥哥。这次的亚瑟心情特别好,准确的说应该是,他比半年前成熟了。在王澳与王港一同跨入归义宫正门的时候,亚瑟表现得相当优雅与从容不迫。他身体站直,微微弯下身,在他们两个还没有走过自己时一直没有抬头。跟随者他们一起进入前殿后,亚瑟才有机会仔细观察王港。比起第一次见他,他也一样成熟了一些。略显消瘦的脸庞应该是最近国事繁多造成的吧,眼神却很有神。寒风凌冽,王港的头上偶尔会飘起一根根发丝,显得柔软蓬松。也许是不太能够习惯如此寒冷的气候,他一直没有足够丰富的表情,却隐隐透着股小孩子般的倔劲。 王澳给王港介绍的自然是费尔登的使者一行。一看罗德里赫也在场,精神看上去也不错,王港立马便上前关心。 “病好了吗?这样子站着不要紧?”可惜的是,话语间还是与以前一样缺少足够的感情。 “谢宁王殿下关心,这要多亏了宁越王殿下,在下的身体几乎已经完全康复了。” “……五弟对偏方向来有研究,可惜一直幽居江南一隅,没有了施展才华的空间。” “如果不是在这偏远之地居住时日甚久,五弟我又怎能对这些偏方有所研究呢?幸好是罗德里赫他们来了,正好给了我施展‘才华’的空间,想来宁王的决策还是那么英明。” 亚瑟心想,王澳是真不知道当初是谁提出让费尔登一行前来晋邑的吗?他又转头看向王港,想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来。可惜,王港的脸似乎怎么着都只是一张扑克儿,连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很少有。他听着他们两个的谈话,也不准备插入其中,毕竟这是危险的。王澳与当初王耀交代的一样的说法,他对王港聊了些费尔登使者在这里的生活点滴,接着便很快将话题引到艾斯兰的身上。王澳认为,晚说不如早说,王港肯定会马上发现费尔登使者少了一个人的。等他先问起来,估计就要被他牵着鼻子回答了。 王澳第一次对着王港露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语气却参杂了些调侃,“宁王有所不知,有个小鬼为了爱情,名利权势皆可抛了。” “……” “您没发现少了个白毛吗?”王澳那口气,似乎是要刻意装出有些随意,因为问题的本质很严重。 “艾斯兰?”王港侧头看了看亚瑟一边,却也没表现出太过惊讶。 “正是,这个毛头小子,来这里没多久便死沉桃花香了。本王也算是对他教训了一通,可他却依然死不悔改。” “有自己的心思是好事,不必刻意回避。”王港指的是王澳对艾斯兰所谓的教育,言语之简短恐怕只有王澳才能听懂。王澳想着王港这句话是否还有别的意思,这么一说便似乎是他对此事也不特别在意,如果能在不提及王春燕的情况下结束这个话题,便是最大的收获了。可惜的是王澳遇到的不是别人,而是得到了朝廷上下一致赞许的宁王,果真有那么好蒙骗,那他早就被皇城里头整天的勾心斗角给整得小命都没了。事实也告诉了王澳这个世界的残酷,对方的反应着实让一旁的王澳捏了一把冷汗,宁王的若有所思(三国杀技能发动~)让人慎得慌,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无法解读的多余的动作。比如不经意地看一下罗德里赫与亚瑟;又或者不明来由地喝一口茶(这个算正常…)。不知道怎么会开始这种气氛,王澳进入了焦急的等待中。 “他喜欢的就是当初他告诉我们的那个人?” 王港冷不丁对王澳突袭了一句,王澳眨巴着镜片下的大眼睛,突然发现自己无法理解他说的话。他缓缓本能地转头看向亚瑟那边,想得到一点蛛丝马迹的提示。这个问题问得太过突然,如果王港问这个女人的名字,王澳也好应对,可他说了一件他没有经历过,也没有怎么听说过的事,这不仅让王澳紧张,也让站在一边的亚瑟惴惴不安。作为当事人之一,亚瑟在听到王港问题的第一秒便发现了提点。与王澳一样,亚瑟也不难想到王港意旨何人,但关键是,你是承认还是不承认? 如果承认了,那就等于告诉王港,一直从未出过晋邑的王春燕当时在永安;如果不承认,那就势必得重新编一个艾斯兰喜欢的人物出来。后者明显是存在诸多隐患的,谁来保障王港之后不会追究那个女人的责任?谁又来保障这件不只他们三个知道的事情的真实情况不会传到王港耳里?隐瞒王春燕在这件事中的存在,风险太大了,而王耀在与他们合计之时便已经嘱咐,对于这件事不要有过多的欺瞒。罢了,亚瑟一咬牙,接着宁王的问题做了回答。 “的确,对于艾斯兰来说,来这里真是上天的安排,纯真的爱情,那是他从没经历过的。” 亚瑟也变得聪明了,一句话下来,王春燕三个字一次都没出现过,而问题他也回答了。王港的本意倒是想让他说出名字来,可却在得到这样的答案。他开始沉思不做声,他也不想过早地暴露自己的目的。宁越王这次也是给了王港大面子的,延迟通知他到来的事情宁越王没有提及哪怕是一个字,在王港看来,王澳似乎是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些不符合规矩的行为。 “到底是……”王澳茫然地望向亚瑟,只发现亚瑟轻微地摇摇头表示不要继再继续这个话题。 “是本王愚钝了,这事你的确不会了解。”王港似乎是为了给王澳一个圆场,但王澳却将信将疑,他感觉王港是故意为之以试试探。 “本王并不反对艾斯兰有自己的归宿,只不过作为费尔登的使节,在华之国的土地上,他应该尽到应尽的责任。” 王澳想,这个话题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就此结束。 “在理,宁王认为他需要如何,才能算是尽到责任?” “费尔登之事是皇上全权交与本王的,本然自不敢怠慢。艾斯兰之事事关费尔登与我国之友好,干系重大,他既然找到了归宿,本王也应该给他赐个姻缘。” 赐个姻缘?王港是在开玩笑吧,王澳一阵冷汗,经过亚瑟的那番话,他不相信王港不知道艾斯兰所投之人是谁,给他们赐姻缘,王港难道是想引起整个国家的震动吗?听罢王港的一席话,宁越王倒吸一口气,赶忙摆手称不合适。 “这…恐怕不合适吧,对方也不是什么小人物。” 宁王望了王澳一眼,“五弟是担心被横刀夺爱?” 这个国家,谁都知道王澳与王春燕的关系,包括皇室。现实是王澳并没有往这方面想,但他和王耀演出的这场戏却蒙骗了许多人,也让不少人产生了误判。王澳庆幸王港说了这句话,他找到了让其避开王春燕的方法。没错,依照王澳自身与王春燕的关系,他完全可以以自己为挡箭牌来回避王港提出的超出他们能够接受范围的要求。当然,这要看王港是否给他这个弟弟面子了。于是,王澳很聪明地故作委屈,他叹气,也满不高兴,还故意捏紧了拳头。 “四哥知道的事情,为何还要询问得如此仔细?我不在意难道还有谁能在意?想着原先哥哥也能体谅下我这个做臣弟的心情,却只道是还要给他们指段姻缘?” “一开始你就认了,我这个做哥哥的还能说什么。” “本王怎能跟一般人争这些,岂非看似无理取闹?!” “那我倒是认为艾斯兰挺大胆的,只听得老百姓不敢与王真,你们倒是反着来了。” “关系这东西飘忽不定的,本来就没个准儿。当初没想有那么严重,一个小孩子而已。” “其实也不小了。”说着王港颇有意味地盯了王澳一点时间,弄得王澳心里有些发毛。 “怎么了?” “本王在想,你之所以那么镇定,是否是因为,某人只是单相思。” 一语中的,单从王澳与王耀演的这出戏看,的确是如此。王澳心里直想发笑,这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王港还为他专门找了一个解释来圆他可能一时无法收场的针对艾斯兰这件事的不满。本来他想到了拿自己当挡箭牌,却一时没有注意要如何解决自己明明对此事介意却又愿意帮助艾斯兰解释之间的矛盾。 “哈,哈哈,所以说四哥你也不相信这是两情相悦吧?” “看来艾斯兰对你们之间的关系并无太大影响。” “但若四哥想指这段姻缘,却会让弟弟我徒生反感。” 这算是对王港的做法直截了当地表达不满吗?在亚瑟看来,王澳的这种说法已经打破他在亚瑟心中的印象了。在亚瑟的眼中,王澳算是王宫贵胄中不可多得的温顺善良之人,似乎从不会忤逆辈分这种事情,也从不会如此精于算计地与人谈话。只能说是亚瑟的眼界过于狭小了,在他的眼里,华之国似乎只有王耀在谋略中出类拔萃。 对于王澳这么明显地表示反对,王港似乎一点不快的表现都没有,毕竟王澳反对这件事合情合理,他有私情在。 “也罢,本王就祝福一下。艾斯兰经本王同意,去除了使者之身份后,本王便随他。这里是华之国的地方,不可能让一带身份之人随便乱逛。” “这样也是合理,只是如此便走了台面上的章程,按照规矩,是否还要通知费尔登一方?” 王澳是及其不想这么做的,毕竟知道的人越多事情越麻烦。走了正规的章程,半月的事情可能又有进一步暴露的危险。 “这是礼节。”王港补充道。 事情似乎进展得并不顺利,当时王耀与他们背话之时也没有说到如果遇到了要通知费尔登一方时该如何行事。王澳心里莫名地开始着急,他控制自己不要太过于将感情外露,并不时望向亚瑟那边。其实,亚瑟也急,事情都说到这里了,作为费尔登的使者,他本该说点什么,罗德里赫也是,这种时候只要他们两个其中一人站出来都是有救的。亚瑟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指望罗德里赫,他是唯一一个在场的局外人,也不能被拖进来。能够担当起责任的只有自己。 “宁王真是对我们视而不见,费尔登的使者就在眼前,难道宁王还要花更多的时间去通知远方吗?我想,在这里,作为使者,我们完全可以代表费尔登。” 去承担不确定的事情是需要勇气的,更何况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个人所能承担的范围。亚瑟不知道,如果吉尔伯特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反应,可他也有倔强的时候,虽然他还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有了那么大的勇气。当他微微向前跨出了那一步时,他也意识到了这样做的风险,可他责无旁贷。 事实证明,王港也许也不想把这件事弄得人尽皆知。他像是认为亚瑟这样站出来是很合适的行为一样,询问罗德里赫是否可以将此事托付与他们。有亚瑟的言语在先,罗德里赫原本想建议还是先告知费尔登那边为好时,却被亚瑟狠狠瞪了一眼,于是也只好改口说他们可以代为传达。王澳是应该感到高兴,这件事情终于有着落了,可麻烦的问题接踵而至。王澳立刻便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哥哥很有可能追问自己何时能够见到艾斯兰。王澳心里盘算着,要联系艾斯兰就只能去找王耀,而在这个宁王住在府上的当下,要万无一失地联系王耀也绝非易事。正巧此时王港问起了艾斯兰的事。 “不知艾斯兰现在所在何处。” “具体不太清楚,既然是跟了那位大人,想必是悠哉自在了。”这回王澳接话相当快,他可不想让别人坑坑洼洼地露出马脚,“我即刻派人去联络,务必在这几天召回艾斯兰,四哥请宽心。” 这次的王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为难王澳。他点点头表示同意,王澳也见势换了话题,他微笑着介绍晋邑的各个特色,有名的小吃以及丰饶的特产。说道这里的时候,王澳才突然意识到,要跟宁王绕开王春燕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因为即使是减少特产也会牵扯到王耀的满月。看来,当初亚瑟没有瞒着王港令编一个艾斯兰的女主角真是太好了,王澳如释重负。 宁王抵达归义宫之时正是正午,他与王澳一行攀谈了大约一个时辰,又由王澳带领着接见了晋邑各地的地方官,到了暮色时分,王港似乎已经略显疲惫,而王澳早就为其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他派人去通知了亚瑟一行,晚上费尔登的使者自然也必须一同出席。但王澳是否还为了别的事?这便不得而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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