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儿粉白的花树上坠着一个油纸包,风过还晃晃悠悠的,煞是喜人,也有几分惊悚。怨不得他们心里有鬼,毕竟这东西平白便出现在人宅子里。“把东西拿过来”陈朴沉声吩咐,侍卫依言上前。油纸包无甚出奇,也没个什么血腥味。陈朴隔着手帕解了开来,便见几块花糕。糯米为底做成云朵状,糕上还有许多玫红的花瓣碎果,煞是好看。他突得便想起来,前个儿小姑娘在茶馆里那句“不听你的,我要偷偷送过去”,不由失笑。真是小瞧这姑娘了,还真是有两分功夫,怪不得胆子那么大。他捻起一块尝了尝,酸酸甜甜的,手艺还算不错。他心里笑斥了一声真是不知礼数,竟用这种法子送过来,也笑自己忒大点胆子,心情却是倏而拨云见日。“算了,今个儿这帮人甭罚了”,他捧着点心回屋,走到一半,又转头吩咐管家:“把这胡同里各户的情况给我拿过来”管家不知这主子怎么便多云转晴了,暗骂他喜怒无常,却也不曾多话,面上高高兴兴的谢恩,领命退下。日光软暖,鸟雀呼晴。陈朴手指划过册子上一个个名姓,停在了翰林院修撰林靖节之女林明玖几字之上,流连不去……案上一盏孤灯未燃,灯下是一只绣囊与细细叠好的油纸包。这世间的因果,早在人恍然未觉时,便已然落地生根……待人善者得人善,陈朴自认是个知礼的,便寻摸了些玩意回送小姑娘。两人你送我还的,难免要说上几句话,一来二去便熟了起来。小姑娘是个自来熟的性子,整日里生机勃勃的,亦不嫌他口拙无趣,陈朴也喜欢同在她一处。修撰林家的院子里生着株大桐树,枝叶十分繁茂,重重花朵能将人遮掩起来。小姑娘便喜欢笑嘻嘻坐在桐树枝头,说自己如此这般,也算个不出宅院,端庄淑静的闺秀。陈朴舍不得站的太远,便一直立在树下,高仰头望着她。瞧她嬉笑嗔痴,好似自个儿的日子也有滋有味起来。有时候宫里事情多,小姑娘见他神色疲倦,也会轻轻巧巧的跃出院墙,静静的陪在他身边。素枝繁欲坠,春事到桐花。时间久了,两人也有了默契,每隔那么两三日,于人恹恹欲睡的午后,陈朴便下值归来途径那段桐花路,小姑娘亦是“刚巧”在树上赏景。那阵子,每日梦里都是桐花香。宫里的那群小子们掐尖冒头,他竟也不在意了起来……他年岁长,经的事也多,如何还能看不出,自个儿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是这清流家的女儿,宫里的太监,听起来怎么也不是一路人。他不是没想过趁着心思刚起,陷的不深,索性断了联系。只是三两日过去,下了值他还是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那桐花路上……陈朴觉得好笑,他这么多年,宫里宫外的也瞧过一些情情爱爱,只是不知道,自个儿竟是个情种。而情之一字竟是这般滋味,教人患得患失、喜又苦苦。陈朴也琢磨过小姑娘是如何瞧他的,他心想,运气好当他是玩的来的忘年交,点背了,没准小姑娘当他是失孤后父爱满溢,却无处安放的邻家老伯。他知道自个儿这些想法不着调,可大概哪个都比他是个阉人强……他是个阉人啊……便是小姑娘良善心软,并不因此轻视他们,却不代表她愿意同个阉人来往过密。世人的闲言碎语,从来能杀人,他如何不知道……然而假的真不了,他没法一直瞒下去……陈朴卜卦算定,请回来了一个据说百事皆宜的吉日,准备将自个儿是个阉人这事坦诚相告。那天还算朗晴,小姑娘坐在花枝上晃荡着腿,一双眼清澈又明亮,似能照得这世间所有龌龊都无处遁形。陈朴瞧的心里发苦,编好的那些话便都说不出口了,只是干巴巴的一句“我是个阉人”,便等着尘埃落定。一阵枝叶摇动,桐花瓣飘悠悠的落到他衣袍上,小姑娘站到他身边,竟一副悄悄的松了口气的模样。陈朴不明所以,又踟蹰不敢言。而小姑娘朗然开口,“我知道呀,我学过医术的,那次我就知道。只是你一直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提”。说着说着,她撇了撇嘴,轻轻踹了他一下,“若不是你没有家室妻妾,我又怎么可能一直同你玩儿~“那……那你不觉得吓人吗”陈朴愣住了,眼睛有几分酸涩。这时候,谁缺个用不着的小手头,都免不了要被人视作不祥,何况他们这种人。世人为着骂他们,还专门创了个词叫“刑余之丑”。他从前倒也不甚在意这些……毕竟他一身权势富贵皆由此,他爹要没将他卖去宫里,他如今指不定在哪饥一顿饱一顿呢。只是……只是他不知怎得,今个竟突然委屈起来……“有什么可吓人的~不要难过了……”小姑娘难得的有几分不知所措,忙手忙脚的想要宽慰他。陈朴看着看着,竟觉得眼眶发热,喉咙里哽住了似得,说不出话来。他抬手从小姑娘发间拈下几片桐花瓣,紧握在掌心,复又将手缩回袖袍中。小姑娘发丝细软,那股子软意直传到他心里。倏而,陈朴笑了起来,眼角带着几丝细纹,“我没事,倒叫你瞧了笑话”。小姑娘没说话,将他抱了个满怀。他一时怔在了原地,由着小姑娘轻轻掖了掖他眼角,待小姑娘又窜回树上才醒过神来。他没抓住小姑娘的衣袖,只依稀看到她红着个耳朵尖,消失在了院墙那边。陈朴望着花繁压枝的桐花树,沉默了良久。一时千百种滋味搅在心头,竟让他说不清是喜是苦……正月十五,燕都的高门大户、平头百姓,俱都在门前巷口挂上了花灯,打那高楼上一望,三百余长街拱卫着帝宫,如那火龙逐日,浴浴熊熊。而长街巷陌中,游人如织、车马如流,卖花女提篮穿巷,无数人摩肩接踵、欢笑高歌。陈朴孤身独坐于西街的酒家上,遥望着万千众人。这是燕都灯会最热闹的地段,舞龙耍杂的都在此,他许是会遇到些街坊邻居……陈朴也说不清,他打下午便在这耗着,到底是琢磨个什么,不过他知道自个儿大概还会在这坐很久……也不知是他这眼神儿真算得上一顶一,还是那小姑娘俏丽无双,这么多人,他偏偏能一下子找到她的身影。鱼龙灯火里,小姑娘买下白面红彩的狐狸面具,同高声吆喝的卖酒翁们嬉笑,为吐火吞刀的耍杂拍手欢呼。如同一只雀,永远新奇,永远欢笑,永不知疲惫。他只是看着,便心里也敞亮起来。人流推推攘攘、混乱不堪,小姑娘却是十分灵活,不知不觉间,便从哥哥们身边溜了开来。然后转身站定,带着几分顽劣的做了个鬼脸,笑喊着:“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一步~别担心,一个时辰后,我在胡同口等你们~”言罢,小姑娘转头就溜,带着狐狸面具,将亲众仆从的呼唤抛在身后,蹦蹦跳跳的穿过人群与灯火,消失在了胡同尽头。陈朴打高楼上见了这一幕吓得不轻,忙扔下银子,抓起桌上青铜兽首面具,急奔下楼,匆匆忙忙间,茶水还泼到了衣袍上。只是他都顾不得了,相处了这么久,他可是知道。小姑娘只有些爬树翻墙的本事,至于拳脚功夫,是一点没有的。然而真寻到了小姑娘,陈朴反倒犹豫了,他心里有鬼,只觉得不管是沉默跟随,还是上前招呼,都像居心叵测。衣袍上水痕干透,陈朴摘下青铜面具,几回擦肩而过,小姑娘先将他叫住了。“你也出来玩吗?”小姑娘笑嘻嘻的同他打招呼,边抬起了一半的狐狸面具,红流苏拂在她细软的发丝上,她眉眼间皆是朗然笑意。“是我,怎么傻呆呆的~”他一时未说话,小姑娘趁他不备,戳了他一下,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还嫌弃到“诶呀,可真硬。不过真好,这么多人也能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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