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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第1页）

&ldo;但你终究不是你父皇。&rdo;董灵鹫仿佛洞察他的心思，&ldo;你有不能忍之事，有不能付出之情，不能牺牲之物。我以你父皇的标准去要求你，实质上是一种苛责，对吗?&rdo;

对方没有说话。

&ldo;在这个位置上，你的一举一动，一喜一恶，哪怕只是很小的任性，都会波及摧残到更多的其他人。&rdo;董灵鹫说到这里，见孟诚已然指骨绷紧、仿佛不能遭受，她缓和声调，语气温然许多，&ldo;当一个人品尝到可以生杀予夺的权力时，上无压制、下无监督，就极容易将人命看轻，将之与蝼蚁并论，你对徐妃的看法和做法，都太过冷酷了。&rdo;

孟诚面露不解，因为在他心中，董灵鹫手底下所经历的冷酷之事更多，他斟酌了一下，道：&ldo;儿臣知错，但儿臣是皇帝啊，一个依靠母族胁迫得怜的妃子，儿臣不能处置吗?&rdo;

&ldo;那也应该从胁迫你的人身上入手，自根源解决，不要短视。&rdo;

董灵鹫知晓孟诚其实被教养得十分孝顺，所以常常温厚地对待他，在孟诚登基之后更是如此，但她的耐性也到此为止。

有时候，董灵鹫对他不成熟的烦忧，更甚于他生来即代表皇权的冷酷之心。

&ldo;你不愿意见徐妃，那便罢了，哀家过几日，会将她送往坤宁行宫，令徐妃静修调养。&rdo;

孟诚脸上显出鲜明的解脱之色，但他迟疑：&ldo;这样，不会让徐家觉得是母后您……&rdo;

&ldo;他们已经这么觉得了。&rdo;董灵鹫道，&ldo;有些事，应在我身上，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笔，应在你身上，却是敲开瓷器的裂隙，容易损伤你们君臣的关系。&rdo;

她不愿意再多说，抬手让瑞雪送人出去。孟诚便起身，对着太后又行一礼，小皇帝的身形高而瘦，在层层华服的包裹之下，显出一种金尊玉贵的繁丽。

他是从金玉堆里滚出来的、父母慈爱的孩子，肩膀稚嫩，尚且扛不住万民的重量，这身庄重的帝服在孟诚的身上，还有些不契合。他正欲离开时，闻得母后又道：&ldo;不要怪皇后。&rdo;

孟诚顿了下，&ldo;儿臣知道。&rdo;

瑞雪引着他出殿时，内侍们仍跪伏在地。但除了内侍之外，慈宁宫门口还跪着一个看起来很年轻、身上并非宫服的男子。

孟诚眼光一转，在太医的官帽上停了停，转头问：&ldo;李内人，这是伺候母后头疾的御医吗?&rdo;

瑞雪俗名姓李，所以可称李内人。她回答道：&ldo;是，郑太医伺候娘娘十分尽心。&rdo;

有她这句话，孟诚陡然升起的警备心消退了许多，他刚刚才受苛责，脸色不好，缓缓才拉出一个笑来，随口道：&ldo;不像太医，年纪这么轻，办得事也牢靠吗?&rdo;

瑞雪道：&ldo;郑太医做事谨慎，医术高明，娘娘觉得很难得。&rdo;

孟诚点了点头，对着郑玉衡道：&ldo;起身回话。&rdo;

郑玉衡便从命起身，当孟诚见到这位太医的脸庞时，他方才还暂得的心情又猛然绷紧。此人实在生得太好，简朴衣冠之下，竟有这么清隽温文的相貌与气度。

他盯着郑玉衡，唇角笑意消散：&ldo;抬头。&rdo;

两人四目相对。孟诚掩在袖中的手抽动了几下，源自于一个儿子对母亲的了解、源自于一个掌权人对另一位当权者的了解，甚至源自于男人之间的内部竞争，他都能从郑玉衡身上感觉到一股十足的威胁。

他道：&ldo;母后觉得你难得?&rdo;

郑玉衡躬身道：&ldo;臣不敢，太后娘娘只是垂怜臣年少，所以不曾苛待。&rdo;

孟诚磨了磨后槽牙，对垂怜这两个字颇有异议，但他今日才受训，不敢在董灵鹫的眼皮底下再发作，只是靠近两步，亲手将郑玉衡扶起。

&ldo;朕知晓。&rdo;他道，&ldo;母后总是常常怜悯卑微者。郑太医，你要替朕好好照顾母后的病，报答她对你的抬爱。&rdo;

郑玉衡温顺地道：&ldo;臣遵旨。&rdo;

得益于他这种修炼多年而成的表面温顺，孟诚轻轻松手，只是又盯了他一眼，居然没再说什么，掉头走了。

皇帝离去后，郑玉衡才松懈下来，来到董灵鹫身边。

殿内正在摆饭，明明到了用膳的时候，董灵鹫却没有留皇帝，可见她的心情也着实不佳。这工夫，那只猫便得了宠，卧在太后膝上伸懒腰，从一双剔透的猫瞳里，竟然让郑玉衡读出一种炫耀。

小郑太医面无表情地上前，将皑皑抱出来，递给身侧的宫人，嘱咐说：&ldo;它掉毛得很，尤其是这时节，对娘娘不好，不许它这么胡闹邀宠。&rdo;

宫人将猫太子抱下去后，郑玉衡回首，正看见董灵鹫望过来，他默默解释道：&ldo;臣说得没有错。&rdo;

董灵鹫笑了笑：&ldo;哀家又没责怪你。&rdo;

她不说，光是用一道眼神去看，郑玉衡便已经心中飘摇不定。他来到董灵鹫身边，循例盖上丝帕，给她请脉。

片刻后，殿内的膳摆好了。郑玉衡也收回手，将那些劝她多休息、少忧心的话又说了一遍，还没说完，董灵鹫便忽然道：&ldo;你们家是诗书清流。&rdo;

这太突然了，郑玉衡怔了一下，半晌才答：&ldo;啊……是。&rdo;

&ldo;我听闻过郑家先祖不慕权贵，刚烈正直的故事。&rdo;董灵鹫微笑道，&ldo;前几年进谏时，有一桩贩私盐的疑案，朝臣联名上表，闹得轰轰烈烈，廷议的那根盘龙丹柱上撞死了两个言官，有一个就是郑家的人，算起来，好似是你父亲的兄弟，你的叔父。&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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