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时候,我们一起回去了。” 姚琛泽心里疼,想抱一抱左寒,伸出的手不出所料被挥开,这次他垂下头,没有强求。 “其实他刚到斜府街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了,当时我觉得他很蠢,长得又矮,话都说不利索。” “有一天下大雨,他淋着雨蹲在地上,用树叶给蚂蚁当伞,护送一只蚂蚁爬回树根下,我更觉得他蠢了。” “后来,他也把我当作了一只蚂蚁。”左寒的声音还是淡淡的。 这次车厢内静了很久。 “我也想给你打伞,想陪你喂蚊子。”姚琛泽的声音难得轻柔。 左寒惯常翻了个白眼。 不说孟厌,他没什么好和姚少爷说的。 “给你约个了腺体手术,适配的,我找了很多年。” “要按时吃药,要听医生的话。”姚琛泽一向没什么眼力见儿,自顾自叮嘱着。 左寒并不想要做什么腺体手术。 摘除腺体后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吃药都是姚少爷亲自伺候。 这时他才有了一点奇怪的感觉。 面前的年轻军官笑了笑,凑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这就跟之前一样了,总要对他动手动脚。 “我向那个兔子alpha取经,问他该怎么讨oga欢心。纪戎说,我得学会尊重别人,把鸽子放飞,能飞回来的才是我的。” “但我想,如果我不绑着你,你会跑的。” 左寒下意识回:“对,如果你不绑着我,我会跑得远远的,死在外面都不会叫你发现。” 一般情况下,姚琛泽该被他激怒了。可这次男人没有动怒,只是凑过来很轻地亲了亲他的脸,“你总是,嘴巴太坏。” “不要死,左寒,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的表情无端有些哀伤。 -------------------- 实务中,证人和鉴定人是不可以旁听庭审的。孟晏的麻雀 “我好像看到了左寒。”孟厌扯了扯安全带,转身扒着座椅不停往后看。 “左寒是谁?”纪戎问他。 孟厌想了想,自顾自决定道:“是我的朋友。” 他又有些怔怔。他一直想问,左寒,你叫我一直跑,那你跑出来了吗? 可惜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收到对方的音讯了。 孟昭猷夫妇埋在了莲华路偏角的家族墓地,位置虽然不错,但因为常年没有人祭拜,两块相邻的墓地已经荒废。前几天,纪戎刚找人简单修理了一下附近的杂草。 “厌厌,车祸发生时,你的爸爸妈妈将你护在怀里。”纪戎揉了揉孟厌的脑袋。 他有心探查,拜托萧远岱找到了当年孟昭猷夫妇车祸后的出警记录。 孟厌有些无措,对着长满苔藓的石碑,眼泪吧哒吧哒往下掉。 距离明明这么近,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 “爸爸。” “妈妈。” 孟厌喃喃自语,无人回应,于是他蹲下轻轻摸了摸葱绿的苔藓和大理石上被时间腐蚀出的灰白。 “谢谢你们爱我。”他说。 他终于能理解杨羽为什么不害怕墓碑,因为这里沉睡的是他的双亲。 “对不起,我把你们忘了,对不起。” “妈妈,对不起。”孟厌又忍着哭腔道歉。 他已经没有了稚童时的记忆,他把那些幸福都忘了。 腿边的狗尾巴草忽然挠了挠他的小拇指,孟厌再也忍不住,大哭出声。 无数次绝望的深夜,他蜷缩起来的时候,都在奢望一个温暖的、带着丁香花味的怀抱。 他才知道,丁香花是江雪君信息素的味道,他得到过的。 纪戎放下怀里的花,静静陪在一旁。 荒垅松柏稀,苍野吞没黄昏,夜色渐起,袅袅秋风悲伤也温柔。 死去的人被重新记住,于是墓碑上的名字重新有了意义,漂泊无依的悲伤也有了承载的容器。 我会照顾好他的,请放心。纪戎对着墓碑无声承诺。 昏黄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孟厌哭得眼睛红彤彤,埋着头将手放在纪戎手心里。 遇到泥泞又是被高大的alpha一把提起来,双脚一点泥也没沾上。 他已经长高了很多,所以这次纪戎是将他打横抱起的。 小皮鞋晃了晃,晚风吹过,好像有根睫毛戳进了眼睛里,孟厌伸手不住揉着眼睛。 于是纪戎又在路灯下给孟厌找那根作乱的睫毛。 眼泪汪汪的小狼崽仰着头,满脸信任,站姿乖巧极了。纪戎忽然想起初见时那双寡淡又满是戒备的丹凤眼。 短促的睫毛横在眼眶下,他轻轻吹了吹,又笑道:“说不定再哭两声就出来了。” 这声暗示他爱哭的调笑叫孟厌羞恼又无法反驳,于是他惯例逮住纪戎的手呜呜咬了一口,以示不满。 别扭的孟厌和爱欺负他的纪戎一起去莲华路东区看看孟昭猷夫妇以前住的院子。 孟昭获一家住的西区主园已经封了,孟家旁支也几乎都牵涉在案中,现下整个莲华路多处是暗的,熟悉的精致富丽中透着股穷途末路的颓丧。 转过一条宽阔的街便是东区,更是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孟华还在世的时候让人按照原样重新修建了孟昭猷夫妇居住过的东区别墅。 但修建好后的别墅再也没有迎接过新的主人,以前还一直有人定期打理,孟华去世后就没人再管。 藤蔓爬上墙头垂下,吱呀一声,被推开的庭院大门簌簌掉落混着锈味的泥。 院子里的感应灯随之亮起。 虽然荒了段时间,但园林灌木还算规整,只除了偏角的一棵歪脖子桃树,突兀又繁茂地孤芳自赏。无人修剪的枝干上全是横生的枝叉,树干不高,满树都是干瘪瘦小的桃子。 走进才看到树上挂着一个手工痕迹很重的鸟窝,粗糙的木头上写着一行字——“孟晏的麻雀”。 模糊的、清秀的字迹,是江雪君的。 是爱子的乳牙啃过的蜜桃留下的桃核,是爸爸亲手打造的鸟窝,是妈妈含着笑意写下的字。 原来他的名字曾经是这个“晏”字。 东区失火后,孟昭获将哥嫂留下的孩子记在自己名下养着,名字就一并改去了。而自诩爱子心切的孟华见长孙基因等级低劣,看着也觉得丢脸心烦。 “我是个奇怪的人,我从小就是个奇怪的人。”孟厌扁扁嘴,摸着那并没有麻雀认领的名号。 是那时有人陪他奇怪。 “但你的爸爸妈妈爱你。”纪戎答他,又接道:“我也爱你。” 孟厌顿时涨红了脸,踮起脚去捂纪戎的嘴。 “不许说吗?”纪戎微微仰起脖子躲开孟厌的手,搂住投怀送抱的人,扶住他的腰一把举起来。 星星缀满头顶,眼前的人有着骨相优越又柔和的眉眼,于是心里沉甸甸的、昏暗的情绪都亮了起来。 “不许不说!”发号施令的人还挺凶,留下这句话就挣扎着跳下来,风风火火要往院子外跑。 “厌厌,你可以试着把故事都写下来。”纪戎大跨几步就追上了人。 “什么故事?” “唔,比如麻雀吃小米的故事。” “我看你总在练习本上写写画画。”纪戎又说。 这叫孟厌紧张极了,“你看我的练习本了?” “没有。”纪戎摇头,孟厌的态度叫他好奇,于是纪戎很自然地接着问:“写什么了?” 孟厌吓坏了,颠着耳朵跳了起来,“不许看!” 正笑闹着,兜里的电话响了,是一联系他就没好事的姚琛泽。 平静戛然而止,挂了电话,纪戎皱起眉,有心事的样子。 “怎么了?”孟厌打量着纪戎的脸色,心里惴惴不安。 “没事,我先送你回去。” “明天不要去听庭审了,反正附带的民事诉讼都全权委托给黄律师了。”纪戎调转车头往家赶。 “噢。”孟厌自然不会添乱,只是扁着嘴担心极了。 他注意到纪戎最近总被奇怪的人找,那天等在城北警务局门外的几个黑脸保镖格外吓人。 纪戎将孟厌送回家,把人看睡着,顶着黑夜出了门。 —— 姚琛泽等得心烦不已,不住转着圈,长靴的踢踏声闷在羊毛地毯里,“孟昭获昨天说了什么吗?他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他刚进京就得到消息,又连夜赶回了宿城。 姚青派了不少人来宿城,任务目标:孟昭获。 原本淡定自若、稳操胜券的人突然有了大动作,好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除掉这位原本毫无性命之忧的孟家掌权人。 一定有什么重要信息是姚青刚刚得到的,一定是白天审理时提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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