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面色一沉,不知想到了什么,失神地将琥珀花瓣丢在彭时手中,走出了他们谈话的这一丛半人高的紫叶荆棘。待他走远之后,彭时握着完整的兵符,唇角一翘,牵动了舌尖上的伤口。
“呵,原来你真正的主子是燕王,有个成语叫‘朝秦暮楚’,用在你身上再贴切不过,大表哥你觉得呢?”
彭时攥紧了兵符,猛然回头,看见了带给他伤口的那个人。纤细的影立在墙尾一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不知听了多久,但是显然,聪明的她已经摸到了他最深的秘密。
彭时和何当归沉默对视了片刻,然后缓缓卷起长袖,将他手臂上装备的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暗器机括展示给她看。袖箭的钢头发着幽幽蓝光,一望便知是剧毒,这些都是在燕王的地下兵器作坊里特制的暗器,可以跟皇帝的东厂兵器司相媲美。
“别逼我杀你,”彭时冷冷道,“如果你站在我预备通过的路中央,我将不得不这么做。”
何当归歪歪头,神情一派天真地露齿笑道:“那你就不该把孟家也牵扯进来,就算孟家十一虎是最锋利的宝剑,它的剑柄也只会握在皇帝和皇帝指定的正统继承人手中。大表哥你擅自给它找了新主人,可曾问过它的意见?”
彭时往何当归身后瞥了一眼,只留下一句“走着瞧”,便拂袖而去。何当归回过头,看是谁这么不识趣,打断了他们的重要谈话。
不识趣的人是柴雨图,她在假山后站着,等侍婢蔷薇回去取更换的衣裳,突然发现何当归孤身一人往外院走,就偷偷地踩上去,撞见了何当归与彭时在荆棘丛后谈话的一幕。彭时明明瞧见了她,连招呼不打一个就走,柴雨图双肩抖了抖,歇斯底里地笑道:“你真得意呀,我是不是该恭喜你,仅凭一幅画就除掉了眼中钉。”
何当归打量衣着狼狈的柴雨图,平静地告诉她:“昨天见面之前,我从来没把你当成眼中钉,你错就错在不该拿那幅画当筹码,你可知道作那张画的人是谁?”
“是谁?”柴雨图皱眉。
她拿给何当归的,是一张从黑市上买的一张春宫,共有四图,第一图是美人出浴,第二是公子偷窥,以此类推,串成一个连续的故事。她还让人拿着张美人的小像,叫工笔画师将人物的脸全改成张美人的眉眼。
而朱允炆挖出来的那幅画,只有第一图,美人出浴,脸蛋却变成了她柴雨图。纵然如此,也不是什么禁画,画里又没出现男人,为什么朱允炆会气得脸都青了?柴雨图完全一头雾水。
“是燕王,”何当归用谈论天气的轻松口吻说,“我的父王燕王朱棣,就是春宫名画家,号半边风月。他是写实画家,每一幅作品都是比照着真的美人、真人真事画成,活色生香,从无例外,并以此闻名京师。姐姐你说,长孙殿下看见那幅画后该不该生气?”
☆、第686章青花轿中少女
更新时间:2014-04-19
“燕王画的春宫……”柴雨图呆住了。
何当归低头整理腰带上的荷包,口中聊着天:“我猜着,你拿给我、被我焚毁的那一副大约是赝品,因为燕王惜墨如金,每一幅画都有来历,不是几百两银子就能搞到的市卖货。至于这一幅‘柴美人出浴图’,却实实在在是燕王的杰作,昨天半夜才赶工画出来,我还特地交代了信使用火烘干。”
“你,你是个鬼。”柴雨图停半天只蹦出这句话。
“鬼能明辨是非的话,就比很多不识好歹的人强数倍。”何当归如是道。
柴雨图恨恨地瞪着眼前人,颤抖着唇说:“你别得意,早晚有一天,你的下场会比我惨数倍。”她不甘心,绝对不甘心!
何当归抬手折下一段开花的荆棘,淡淡道:“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不过,如果我是你,我至少会换一件干净衣裳再出来逛花园。你被皇长孙掌掴和失宠的消息,张美人不一定愿意为你保密,你再用这副狼狈样子示人,等同于坐实了张美人散布的新闻。在这捧高踩低的东宫,一名失宠美人的际遇如何,不用我多说了对吗?”
她昨晚浸井水后冒风,染了一点风寒,说完这些话就开始打喷嚏。柴雨图冷哼走开,半道上与一名手捧毛裘的丫鬟相撞,双双后退了两步,柴雨图胡乱扶一把道旁的矮木,划伤了指尖。那丫鬟也不行礼赔罪,用长裘的兔毛挡着半张脸,慌慌张张跑掉了。
柴雨图气结,这群势利眼的人,当真以为她不能翻身了?
“叮!”
她的绣花鞋踢到一样东西,应该是那名丫鬟撞她时掉下的。换做平时,柴雨图不会弯下高贵的腰去捡下人的东西,可今天,鬼使神差,她对那个亮闪闪反射日光的金属面产生了兴趣,一把拾起来。
柴雨图捧在手心里端详着,眼珠越来越亮,这个不是……
“小姐,你太不听话了!”
蝉衣从后面搭上一件长裘,把何当归裹得严严实实,抱怨道,“你从前不是说,每次你一生病,周围的亲人朋友就会遇上不好的事……所以啊,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也不该不穿衣服就出来吹风!”
何当归小心地绕过尖刺,取下荆棘上的小紫花,回身别在了蝉衣的发间,皱眉笑道:“我有穿衣服,蝉衣姐——咦,兔毛长裘?不就是燕王妃的裁缝做的那一件?我还以为夏天穿不着,没想到转眼就派上用场了。”
蝉衣拉着何当归的手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用严肃的口吻教育她:“东宫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不熟悉地形的人不能乱走,小姐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就告诉我,我想办法给你弄来。记住,千万不能乱走,这里遍地都是坏人。”
何当归听话地回到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要了一杯姜茶,一盅奶冻,蝉衣果然变戏法一样,眨眼的工夫就端了上来。
轻啜一口辛辣的姜茶,何当归冲蝉衣点了点头,温和道:“说说吧,你怎么会流落到东宫,来这儿多久了,是什么原因使你无法离开。把故事的全部讲给我听,我一定可以帮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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