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记得很清楚,裴信出兵西北,拿下凉州大权,约莫是十来年前的事,那时他没继位,还是个小屁孩。裴信凯旋回京后,便在盛京北郊,鹭水之岸,出资修建了许多馆阁。最著名的有两处,一名“蘅亭芳沚”,二曰“荻川霜溆”,专门收容年幼孤儿。不光供给食宿,还教读书和技艺,等到成年,是去是留,往何处谋生,皆由自己定夺。他也不是无偿做好事。每隔两三年,要从这些人中擢选佼佼者,派老师分门别类地教学,培养成武艺高强的死士,或是精通技艺的眼线。明婳便是后者。林晗听她表明身份,却觉得眼前迷雾更加浓重了。裴信和卫戈都主战,按理说,他俩应当巴不得和亲的事被搅黄了。他原以为,公主鸩杀达戎王的事有他们推波助澜,哪知道他俩居然派明婳保护平都。而明婳身为暗线,表面顺服太后,暗中却效忠裴信,岂不是说,裴信跟太后不睦,以至于到了明争暗斗的地步。他百思不得缘由,问道:“太后为何要杀平都?你家主公想开战,照他的性子,哪会管区区公主的死活,竟派你护着她?”明婳斟酌片刻,道:“太后娘娘威势如山,旁人难以窥测她的心机。至于主公……人心不是铁石,或许只是不想搭上条无辜的性命。”“无辜?”林晗嗅出她话里的隐意,“这怎么说?”明婳皱起眉,语气重了些,愤恨不平:“那夜在若泽草原上,公主根本没有下毒!达戎王饮下的鸩酒,分明是他们自己人安排的。”林晗睁大眼,略有些惊愕。原来贺兰稚蓄谋已久,这仗是非打不可的。两国交战与否并非取决于一方,贺兰稚一心要挑起事端,梁国朝廷定下的和亲之策压根行不通。林晗阴沉着脸,低喃道:“好个贺兰稚。”“达戎王死后,公主不愿受辱,饮毒自尽……”明婳眼中浮出悲戚之色,恳求道,“奴婢办事不力,恐怕太后不会给我活路,更无颜面对主公。世子对公主颇为怜悯,您那日来看望她,想必也是仁厚之人,明婳无处可去,故而前来投奔。”林晗沉思良久,道:“边关不比宫里,姑娘跟着我们,会吃苦。”“奴婢本是凉州人,何来吃苦一说?”明婳自嘲道,“若贵人不愿,奴婢这便告退。”她屈膝行礼,缓步后撤,旋即动身离开。林晗转念一想,把人叫住,道:“罢了,你先在这住。等世子回来,听他安排。”说到卫戈,他顿时眼睛一亮:“你那晚也在草原上,可知战况如何?”明婳怔了怔,道:“当时太混乱,奴婢光顾逃命,没留意太多。只是这些天听说,两军激战数回,塞外商道全部断了。”林晗点点头,便叫韩炼出来,带明婳找间屋子落脚。明婳感激地道了声谢,离去时步态轻盈,气息沉稳,像会武功,能够自保。翌日卯时,天色漆黑,受降城大军整兵出征。林晗则带着几十燕云军前往凉州,预备着见息慎一面,请他出手帮忙。银骑跋涉两日,逐渐逼近梁国疆土。近来多事之秋,林晗一路派出诸多斥候,持续探听前路情报。燕云军疾行到凉州城外,便有斥候回报,达戎丹朱部的军队和一队官军撞上,正打得不可开交。林晗领着麾下前进,果见两股散兵在靠近长城的野树林边。官军人数不多,阵型已乱,被达戎人杀得节节败退。“韩炼。”他握着马鞭,扬起下颔示意。韩炼立时率一半人马驰骋而去,冲入达戎军阵,把追兵队列拦腰截断,势不可挡。林晗按辔徐行,走上一处山坡,俯瞰战况。那股官军不敌达戎人,但气势勇猛,毫无败逃之意。其中有个年轻军官,和他差不多的岁数,一身玄黑札甲,膂力惊人,策马时挥动陌刀,以一挡众,犹如霸王再世。他识得燕云军的旗号装束,知道友军来援,立时整顿阵型,与韩炼前后合击。不出片刻战况逆转,轮到达戎人丢盔弃甲,抱头北窜。林晗仔细观望着达戎人的动作,亲眼见识到胡族“迅如飙至”的行军速度,一时惊得说不出话,回过神来,韩炼已带着那队官军朝他而来。凉州小将军感激涕零,跃下马背,走近向林晗拱手,嗓音爽朗,有着少年人的蓬勃锐意。“凉州息谨,多谢友军襄助!敢问同僚高姓大名?”林晗浅浅一笑,从容下马,温声道:“原来是谨儿。”息谨不料他叫自己小名,猛然一怔,细细打量林晗样貌,越看越觉眼熟。他心直口快,狐疑道:“你,你长得好像我家一位长辈……”“是啊,”林晗笑道,“我姓穆,你得叫我声表兄。”息谨霎时定在原地,迷惑不已。林晗与息夫人有九分相像,即使有疤,也遮不住神韵。再加上这个姓氏,表兄,他的来历不言而喻。息夫人和息慎多年未见,两家难免生疏。息谨只知有个姑姑嫁进宗室,有个表兄做了皇帝,却不知姑姑膝下有几个儿女,面前的表兄是何身份。他性格单纯耿直,听林晗这么说,他长相又做不得假,立马信以为真。“表兄、表兄为何到凉州来了?你且等等,与我一同回城见见父亲。”林晗甚少遇到和他一样没心眼的,忍俊不禁,道:“好,我此行就是来求见凉帅的,劳烦表弟引见。”公老虎听他说明来意,息谨便抱拳应下,而后像想起什么,眉头微蹙。“可有些不讨巧,我今日还有军令在身,现下不得陪表兄回凉州,恐怕要耽误一会了。”这一队凉州官军并非精锐,皆轻装简行,一看便知是探查情况的斥候。林晗细细一想,笑道:“无碍,谨儿去忙就是,我先带手下拜见凉帅,待晚些再同你一叙。”息谨朗然一笑,连连叫了几声表兄,率领轻骑北去。两股军队就此告别,分头而行,日落时分,林晗就领着麾下抵达关口,远远瞧见巍峨城门边驻守着黑压压的戍卫。凉州尚未完全戒严,夕阳西下,城关还有不少往来的商贾百姓,一一排着长蛇,由官军查验身份了,才能出入。关口守军见燕云军来了,匆匆上报给凉州都尉,不一会便有个守将出关来迎,查问了一番,慎之又慎,再着人通知息慎。林晗几月前见过息慎一回,今次再见他,他的两鬓已然斑白,骤然衰老了几岁,而双目炯炯有神。息慎策马出城,身后随行着一众武官。他穿着戎装,周身有股骇人的威势,一望见林晗,登时怔在原处,露出个迷惑的神情。“你是含宁?”林晗默然片刻,轻声应道:“舅舅。”息慎喜不自胜,严厉的眉目顿时舒展开,翻身下马。“你怎么到凉州来了?”他阔步迈到林晗跟前,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激动,握住他的手,“真是天大的好事!快,跟我进城,到府中慢慢说!”即便是亲人,林晗也很少如此亲近,下意识便挣了挣,可终究难却盛情,被舅舅拉住往城里去。息慎待他很热忱,好似见着了自己儿子,一路上笑呵呵的,同他嘘寒问暖,不肯松手。两人携手到了太守府,息慎屏退属官,令人端上茶水,将林晗引入书房谈话。“含宁是从塞外来的?前几日大雪,身体可还好?边关不比盛京,感染了风寒,可是很遭罪的。”林晗呷了口茶,酝酿半天,直言道:“舅舅,我此行并非为叙旧,更不是来投靠。番兵围困宛康,军情十万火急,慢一刻,百姓便煎熬一分。既然凉州尚有余力,舅舅为何不出兵塞外,解燃眉之急呢?”息慎脸上一凝,随即笑道:“原来是为了战事。”林晗犹豫片刻,道:“凉州军务,自有凉帅做主,我本不该过问的。可如今我在燕云军中,麾下还有众多将士困在宛康,番兵大军压境,把城池围得水泄不通,不得不来凉州求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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