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亭月的五指猛然收紧,几乎掐入了燕山手背。
许久她才看清自己掐的是什么,慌张而无措地松开。
“我……”
刚刚开口,李邺厚实的手掌就落在了她肩膀之上。
怜惜且宽容地喟叹道:“七年了。”
他说,“你心里,也不好受吧?”
这句话好似溟濛暗雨中最尖锐明朗的一束光,笔直地刺进了她心窝,观亭月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未能将自己浮躁的心思沉淀下来,反而如鲠在喉。
整个晚上,李邺的性子简直平和得不像话,他将嗓音放得极低缓,耐心十足地娓娓交谈,仿佛扮演了某个于她而言阔别已久的角色。
桌上的茶水由热转凉,纵然聊了半宿,两个人却谁也不曾动过。
夜风悲怆地响在梢头,下了一日的大雪停了,积雪压折树枝,簌簌地砸到地面。
观亭月坐在床边的一把交椅内,直到烛火爆出灯花,她才如梦初醒地回神。
李邺已经离开多时,身侧的燕山尚在熟睡,而夜居然还很长。
从知道此行要途径襄阳,她就料想往事必将被人掀开。然而观亭月想过二哥会问,想过三哥、燕山会问,却没想到自己竟是先对一个外人说起。
十年以前。
大伯殉国后,观家在朝中的声威便一落千丈,尽管洗清了通敌叛国的罪名,但碍于多方势力压制,观林海虽能重回战场,可不再受太后重用。
他们被迫从中原镇压反贼的战线上调离,奔赴西北对抗南下打草谷的元兵,处境日渐边缘。
观氏以及观氏统领的麒麟营在困苦的战事和漩涡一样的朝局中挣扎求存,熬了快有四年。
观亭月也是在那时才直面大奕王朝粉饰太平之下的晦暗。
克扣粮草、军饷。
毫无理由地调兵遣将。
各个军营间的明争暗斗,层出不穷的陷阱与阴谋。
她才知道原来有那么一些人,并不是真的想要打仗的。
还有那么一些人,热衷于落井下石,自相残杀。
她才知道,原来观家军在别的军队看来,除了是战无不胜的奇兵,也是眼中钉,肉中刺。
那几年,观亭月带着她手底下的兵,偶尔被一纸令下由南到北赶去支援,偶尔打到一半,奔赴别的战场收拾烂摊子。
观家军就像一个可以呼来唤去的板砖,在夹缝里艰难度日。
她一直幻想着等有朝一日让家族再回巅峰。
因而在此之前,无论多少憋屈,多少不公,自己都能够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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