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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第1页）

&ldo;还算清楚。&rdo;

少年态度虽恭谨，言辞间却仍不卑不亢，成去非点了点头：&ldo;我即日起就要出征并州，你肯不肯同我一道去？&rdo;

狸奴心底犹如鼓击，眼中掠过难以察觉的一丝奋然，可很快又压了下去，垂首道：&ldo;我跟大公子走。&rdo;

&ldo;很好，并州至少算你半个故土，事后你不用回来了。&rdo;成去非如是说，狸奴面上一愣，不能相信似的看着成去非，可又深知他的话从来都是落地为实，遂艰难道了个&ldo;谢&rdo;字，成去非这时方道：

&ldo;清楚我带着你为了什么吗？&rdo;

狸奴本也出身胡人贵胄之家，读过几年汉人的圣贤书，此刻心思百转千回，咬牙点头，望着成去非，成去非淡淡道：&ldo;你自怀家国之恨，这种事，即便你不说，你我都明白，我只想让你知道，边关板荡，凡有一夫之勇者，俱思王霸之事，遂致百姓不宁。倘胡汉能互利往来，平和共处，朝廷也不会妄加干涉，自会多与安抚，无奈人心不足，故屡有祸事，于双方了无益处，乱战之中，无论汉人也好，胡人也好，百姓皆命贱如牛马，让人不忍观之。我不会强求你挥刀向手足，只请你为我绘制一副并州周边详尽舆图，你可愿意答应下来？&rdo;

狸奴闷声不语，半日才点头答应，成去非便折身离去，身后这异族少年盯着他的背影远去，眼神异样的阴沉，又别样的复杂。

等到成去非回到书房时，虞归尘已到，两人一时竟无话可说，只默默饮茶，成去非终先挚友一步徐徐开口：&ldo;除了台阁的事情，我另有一事相托。&rdo;

倘真论起平日自律，虞归尘并不亚于成去非，不近女色，不事浮华，责己重以周，待人轻以约，唯爱自然山水而已。但自重新入仕以来，克己奉公，廉约小心，又引得无人不赞。加之其人向来都是清雅风度，更得时人青眼。虽与乌衣巷大公子号称&ldo;连璧&rdo;，却贵居&ldo;江左八俊&rdo;之首，不是全无道理。

然而虞归尘本人对政务，对山水，皆无多少真正热情可言，不过是虚无性情，他人不知，成去非却清楚得很。两人之间，虽不敢比伯牙子期，但成去非最信任者，莫过于虞归尘，反之亦然，如无虞静斋身在台阁，成去非出征西北之心自少不得一番顾后瞻前。

&ldo;凡王师出动，因粮于敌，最为急务，运粮不但多费，且势难行远，阿灰把账算得已够清楚，&rdo;成去非眸中一定，看着虞归尘道，&ldo;我请你替我留意尚书仆射大人。&rdo;

这其中不曾停顿，不曾迟疑，前后规旋矩折处实在是突兀，台阁中成去非一走，那么居于副位的仆射递补而上，自要总领台阁一切事务。顾曙虽身兼两职，但因平日成去非在，他重心皆在帝国财政之上，日后情形则要以他为首，成伯渊是在疑心阿灰，还是担忧江左暗地掣肘？

虞归尘先是微微一惊，又思想他刻意这般称呼阿灰，一时心绪复杂至极，却只点头应道：&ldo;你放心。&rdo;

仅此三字，足矣。

成去非以中指叩着案面，久久没再说话，他同虞静斋之间，许多事情只需点到为止。虞归尘此刻忽思想到一事，问道：&ldo;先前去远招募的兵士，是不是还留了一部分？&rdo;

&ldo;留了一队骑兵，&rdo;成去非直言不讳，&ldo;这一队人马不过数百余人，其中过半是当初钟山一事后退出来的，另一些则是从底下乡野挑选上来的，有那么几个好苗子，不过真金仍需火炼，就看并州这场火了。&rdo;

虞归尘听言，心下又稍安定几分，这些人蛰居落日马场许久，如何借朝廷临时征兵的名义随成去非北上不得而知，但大约可作心腹，可作精兵，则多添一份保障，这让他由衷地替成去非高兴。

&ldo;大公子，小韦将军来了！&rdo;有小厮在外头忽高声提醒道，韦少连似是等不及，一脸热忱地直奔内室而来，却不料虞归尘也在，冲他咧嘴笑着打了个招呼，随即满面激动看着成去非嚷道：

&ldo;兄长，今上答应我的奏表了！我要戴罪立功，同你一道平叛！&rdo;

两人闻言不禁对视一眼，这小子何时上的奏表两人竟毫不知情，此刻风风火火跑来，雀跃之情溢于言表，成去非却兜头就泼下一盆冷水：

&ldo;你还知道你是有罪之身，你同家里商量了没有？&rdo;

韦少连反手抓了抓脑勺，悻悻然：&ldo;家里不管我，我横竖也要去西北，今上开了天恩，许我将功抵罪，兄长，&rdo;韦少连上前一揖正色道，&ldo;我是真的愿同兄长出生入死！此心，此心，&rdo;本一肚子沛然正气，忽被一个如何也想不起来的词卡住，还是虞归尘给他笑接上：

&ldo;此心日月可鉴。&rdo;

&ldo;对！日月可鉴！&rdo;韦少连拊掌感激看了虞归尘一眼，成去非冷冷看着他，&ldo;行了，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可惜你不是幽并游侠儿，我看不惯你那套胡里花哨的行头，把你那马上累赘的东西给我全扔了，听见没有？&rdo;

韦少连窘得脸通红，连连答应下来，他到底是年轻，虽爱舞刀弄枪，却也十分钟爱给那骏马修饰，此刻见成去非松了口，大喜过望，还想要再说几句好话，却见成去非朝自己摆了摆手：&ldo;先回去，把该准备的准备了，到了战场别软了腿就行。&rdo;

又不是没杀过人，韦少连腹诽一句，欢天喜地去了。

&ldo;伯渊，倘无他事，我也先回去。&rdo;虞归尘只身而起，成去非并不多留他，送至门外，虞归尘这才回首望了望他，轻声道：

&ldo;伯渊，你保重。&rdo;

两人何日能再并肩作战于旌旗猎猎之下，何日能再同唱&ldo;岂曰无衣，与子同袍&rdo;，何日能再一起听那胡笳悲鸣，似成奢望，然而，他二人，一上战场厮杀，二在台阁理事，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的携手并肩？

成去非没有说话，只含笑点了点头。

然而这笑意在虞静斋走远后，兀自渐渐凝结，成去非一阵低喃：&ldo;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rdo;

是谁说的，伯渊，你该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人。

记忆中泛着暖意的声音依稀传来，成去非仰面望了望西北方向天空中出现的第一粒雪亮白星，才想起一晃间太尉都已离去两年，那么此刻，他是否在和父亲把酒言欢？

成去非一人独立夜风中良久，赵器默默来到他身侧，把一封书函递了过去：&ldo;蒋家的那位公子正巧在家，当即就提笔给你回了话。&rdo;

&ldo;他见了你，是何情形？&rdo;成去非一面漫声问，一面朝书房走，赵器紧紧跟住了，两只眼睛全在成去非身上，&ldo;蒋公子为人非常谦逊，待小人很客气，他看完那信，当着小人的面，给烧了，小人又等约莫半个时辰，他回好书函亲自送小人出的府。&rdo;

自赵器上次无意提及，成去非思忖有时，便让有司把长干里一带的租税交由蒋北溟统一收取，私下打听，那些商贩果真几无怨言，可见蒋北溟这人确有可取之处。至于他如何跟胡人做生意，如何跟东南诸国商旅打交道，时常纵横大江南北的轶事，成去非素日里听来不少，关于蒋家富可敌国的传闻，在坊间一度甚嚣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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