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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7章（第1页）

成去非微眯了眯眼，思想半日，方抬抬下颚，示意石启答话：&ldo;这事你又如何打算的？&rdo;

&ldo;牧民之长，百责所从，大司马的话下官不敢忘怀，&rdo;石启正襟危坐有些乏，遂往前抻了抻身子，&ldo;此事下官不是危言耸听，大司马绝不可大意，历来这样的教义最易蛊惑人心，败坏风气，一旦为别有用心者利用，那便是国朝大患，下官再察辨些时日，如有妄书，取而火之，如有妄人，为首者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养jian。&rdo;

成去非笑了笑，同史青碰了碰目光：&ldo;大司农听听，府君这是在巴蜀偷读了不少书，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大司农可有要说的？&rdo;史青谦虚一笑：&ldo;民者失于教养，府君还需多费心，诚如府君所言，此事当慎之重之，是故定谳也当慎之重之，勿使蔓为大狱，延祸无辜。&rdo;他素闻石子先威名，此刻委婉提醒，成去非早听出其间深意，点头道：&ldo;大司农所言，也正是我所想。&rdo;

&ldo;大司马仁心，大司农仁心，下官受教。&rdo;石启糙糙应了，心下却不以为然，小民亦有jian邪之心，小民亦无是非之明，身居高位的大司马还是太过仁慈了，正如是想，成去非一面遮袖饮茶一面已问道：&ldo;看来府君并不认同。&rdo;

石启一惊，愣怔片刻，却也不否认，索性道：&ldo;大司马一直说治国之道，首在立法，法之不立，民不知其所从，有功不赏，有罪不杀，就是尧舜那样的圣人也不能大治，大司马勿要小瞧了这些黎庶，趁空生乱怀有歹心的大有人在，那愚昧无知的也大有人在，下官牧民归牧民，但该惩治者，绝不会手软。&rdo;

史青笑接道：&ldo;大司马，府君可谓深谙《尚书》所言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啊！&rdo;

&ldo;你是丹阳郡长官，自然照你的规矩来，&rdo;成去非听他所言也有些道理，不再多言，看看外面天色，似是黯淡几分，春雨密如丝，这大约是最后一场春雨了，他起身踱步至门前，&ldo;今日所谈之事，待有了定论你再修书陈词罢，你身上有伤，就不扰你休养了。&rdo;

话说间他已往外走来，石启忙跟着相送。

屈指数春来，弹指惊春去，成去非途经院子里两株果树时，抬首见那杏子已然熟透，不禁问道：&ldo;怎么熟的这般早？&rdo;石启答道：&ldo;这叫麦黄杏，眼下麦子正该收割了，要不下官打下几颗大司马带上？&rdo;丹阳郡稻麦兼种，因此间旱地不少，麦、粟、菽等中原作物反倒适宜于此地种植，头年十月种下冬麦，来年的五月便可收获了。

日暮杜鹃啼，隔着细如烟的雨幕送至耳畔，成去非凝神听了片刻，一笑摇首：&ldo;罢了，留着你们尝鲜，天一放晴，便是农忙，你还要多费心。&rdo;说着同史青一同来至门口，正欲上车，忽又想起一事，吩咐石启道：&ldo;大司农所撰《农政全书》你府衙里可有？我记得那书里说，取ju为灰，可止小麦生蠹，那几卷书你无事时看一看，让底下属官也多看看，有百姓尚不知的一些东西，大可推广开来。&rdo;石启心底暗叹大司马心细至如此地步，方想起之前中枢确是下过一道诏令，命各州郡府衙誊抄《农政全书》，他远在巴蜀时便观摩过一二，后来实在因政务繁冗，遂撂手弃之，此刻经成去非提点，便认真应下了。

等回到司马府中，已是该用膳的时辰，成去非一面吃，一面将几样要紧的公文看了遍，一时也不急着处理，简单整饬一番，命赵器备车往乌衣巷来了。

嘉木庭树，芳糙如积，雨水洗过的园子透着淡淡糙木清香，成去非自木叶阁先顺手折了朵正开的红芍才往橘园里走，见那灯火果真还亮着。

雨露滋润，倒好似含着几滴春泪，成去非进得门来，低首看了看手中花，当真是艳艳锦不如，夭夭桃未可，娇美异常。他发觉一室安静，往里来方见琬宁已和衣斜卧绣榻，便轻轻走了过去，见她面容安详，唯睫羽微颤，遂将那朵红芍慢慢插进她蓬松的鬓云中，端片刻的相，无声一笑，正欲起身走开，琬宁却悠悠醒了，待视线中的人影清晰，莞尔笑道：&ldo;大公子您回来了。&rdo;

一语方了，两颊已是绯红如霞。

她慢慢起身，重新端坐好，不禁扬手抚了抚鬓边鲜花，含羞问道：&ldo;这是大公子送给妾的么？&rdo;成去非拿过蒲垫就势盘腿坐于她榻下，笑道：&ldo;前几日我见那红芍欲开，方才来时无意想起，捎带给你掐了一朵，不过惠而不费，你不必谢我。&rdo;

琬宁这方知道他给自己戴上的是离糙，心中一动，却只是笑道：&ldo;合欢消忿，萱糙忘忧，明年春日园子里倒可添这两样。&rdo;说罢仍含笑低首，好半日无言，似有心事。成去非伸出手来，握住她一只道：&ldo;怎么了，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rdo;

她轻轻咬了咬红唇，余下的那只手攀上自己发烫的面颊，一颗心直跳，终缓缓站起了身，立于他面前，垂目凝视着他，目中柔情无限。

成去非一时不解，这才发觉自他进门来，她便有些异样，不及相问，琬宁已将他的头颅揽至自己小腹处，声音低不可闻：

&ldo;大公子，您要做父亲了……&rdo;

成去非一怔，心底随即悸动起来，不禁抬首看眼前这双莹润透亮的眼眸，流转出彻明光芒，依旧欲语还羞地望着自己，向他绽开这世间最温柔的笑靥。

他一时竟无话可说，重新伸出手来，置于她尚光滑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摩挲，良久，他才开口：

&ldo;几时的事？&rdo;

琬宁在他相扶下仍安坐榻上，赧然道：&ldo;昨日又请了个大夫，杳娘怕别有误，&rdo;她声音越发微弱，&ldo;我身上葵水迟迟不来，近日又十分嗜睡，杳娘便寻了大夫……&rdo;

焰光映在他轮廓鲜明的面上，他的神情并无多少变化，眉眼间的笑意依旧浅淡，只将她的手再度握于掌心，他的掌心温暖，足以告慰。

&ldo;大公子欢喜么？&rdo;琬宁柔声问他，他笑了笑，起身在她额角落下吻，低低应了一声。

他最初想过的那份私心，曾犹疑过的那份私情，终得完满，尽管这份完满，在经历了这几载的如许动荡变故之后，已恍惚久远，然而在他指下，就在方才，他的指下，所触及者，正是他骨血所在，正是他希冀所在。

而她，是他孩子的母亲。

&ldo;妾盼着是个男婴……&rdo;琬宁将一侧面颊靠近他怀间，纤细的素手轻轻抚着他的衣裳，喃喃低语。

成去非亦低语回道：&ldo;无论男女，皆是你我的骨中之肉，倘是男孩，我定当好好教导，让他成材。倘是女儿，我也会好好教导，视她为掌中珠，待日后成人，也定会为她择一佳婿。&rdo;

琬宁闻言，忽仰面扑哧笑了：&ldo;倘是女儿，我只怕她不好嫁人。&rdo;

&ldo;这话怎么说？&rdo;他托起她下颚，戏谑道，&ldo;成大司马的女儿会愁嫁？&rdo;

琬宁摇首笑道：&ldo;正是因她有个极厉害的爹爹，是故，我怕无人敢来提亲。&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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