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穆玖把让他写得头昏脑胀的数学作业放到桌角,一边听老师讲课,一边慢条斯理地翻生物课本。
“比如达尔文,他和他的妻子是表姐弟关系,属于近亲结婚。”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翻书的手停下了。
达尔文,进化论的奠基者,19世纪自然科学三大发现之一的发现者,是对人类做出杰出贡献的最伟大的生物学家之一。
现在回想起来,他知道,那时候的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以为老师说的是正确案例。
那可是达尔文。
因为是达尔文,因为是伟大的生物学家,所以他做的是对的。
许一零,妹妹。
那个身为他的敌人、他的家人、他的朋友的人。
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联想到她。
他的眼底不可抑制地涌出喜悦,心跳因激动而加快。
他的感情,这么多年对许一零的所有感情,无论是什么成分,一直被装在一个名为“理智与正常”的气球里,一直在扩大,一直在膨胀,膨胀到扰乱了他的心绪,显眼到他必须让自己的目光避开这些,防止不稳定的思考对这个气球造成一丝一毫伤害。
这句突然而来的话语扎破了气球。
一瞬间,也许是几秒,也许只有一秒,哪怕只有几毫秒的恍惚,也足以让他大胆地正视一回自己的感情,汹涌袭来的被认可的幸福感和他撞了个满怀。
从前,在基本认知里是错误的事就等于不可能的事,所以他不想。
直到他感觉有人引导他享受了一刻越过思想高压线的感觉,他终于如梦初醒
——原来,如果可以选择许一零,那么其他选择对他而言都是无关的将就。
是许一零,而不是和她很像的人。
他的生命里短暂地出现了“和许一零在一起”这个“正确”选项,他下意识奋不顾身地去扑、去抓,几近癫狂地撕开所有对他此刻臆想的阻挡。
只有一瞬。
最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所谓的“正确选项”像海市蜃楼那般消失。
回过神来时他感觉自己开始往黑暗的深渊下坠,而他那些感情正压着他的身体加速下坠。
“他们生育了十个孩子,三个夭折,其余基本患有不同程度的疾病。”
达尔文为此承受了很多痛苦。
在达尔文选择和他妻子结婚的时代,对于近亲结婚危害认识并不到位。
那么自己呢?作为21世纪的人,难道这点常识没有吗?难不成这点常识在听事例的一瞬间就理所应当地消失了吗?
也许导致自己情感爆发的不是那句话,而依旧是自己不稳定、不理智的思考,没有人引导自己跨过高压线,引导自己的就是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
她是一盏油灯,散发着光亮和温暖。他的视线追随着她,视线明烈,模糊了他自己的方位。
他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规矩的守灯人,其实他是个躲在依赖的幕布后、亲情的灯影下觊觎灯油的老鼠。清澈、无害都与他无关。
那一瞬间的喜悦填补不了如今巨大的罪恶空洞。
隔壁桌同学提醒他继续翻书的时候,他的书正好停在第二章大标题的配图那里。
隔壁桌以为他是对白鹭交配图感兴趣,其实他只是把书翻着走神。
他倒宁愿自己的状态是前者,因为他实际思考的东西比前者龌龊多了。
爆发的不是什么甜蜜青涩的情感,而是别人眼中令人作呕的垃圾罢了。
有些东西,一旦改变,一旦去触碰、去想,就再也变不回去了。
除非他突然失忆,否则他骗不了自己一切都还正常。
他喜欢她,各种情感上的喜欢。尽管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无比恶心。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些东西别人无法接受,他又舍不得就这么丢掉,他做不到立刻把妄想抹杀干净,所以他只能用“自责”和“告诫”重新把容器修补好,自己仔细收着。
低着头,不敢看未来。
光照在书上,倒映出与书相碰的自己手掌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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