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丑正,天空黑得仿若不?见底的深渊,苍术和皂角的烟气在夜风中?游荡,好似无家可归的游魂。一块又?一块棺材板被掀开,一束又?一束森白的枯骨露了?出来,林随安突然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刺耳的鸣啸从四面八方钻进脑仁,视线被无数道白光撕裂成碎片,呼啸着?、盘旋着?涌入了?眼眶——遭了?!林随安甚至还没来得及哼一声,整个人直挺挺倒了?下去,仅存的一丝意识陷入了?香甜的果木香。没关系的,林随安想,有花一棠在,肯定能接住她。一团湿漉漉的东西顺着?脚踝蠕动着?爬了?上来,滑腻的、蠕动着?,她想去扒开这个恶心的东西,可双手却被禁锢住了?,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那些湿漉漉的东西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缠了?上来,脚踝、手腕、脖颈、脸上、大腿、肋骨……很快就布满了?全身。它们?吱吱呀呀地叫着?,声音异常尖锐,渐渐地,能听清了?,不?是叫声,而是笑声,很多人,他们?笑着?、唱着?歌、欢呼着?、还有乐声,琵琶、鼓声、箜篌、甜腻的香气、呛人的烟雾、刺鼻的酒气,光怪陆离的画面走?马灯似的晃动着?,雕梁画柱,金碧辉煌,无数张扭曲的笑脸飘过来,又?飘走?了?,她终于看清了?身上的那些恶心的东西,竟是野兽的爪子,四处游走?着?、抚|摸着?、撕扯着?、按下一团又?一团肮脏的印记——突然,一道白光贯穿了?身体,几乎将她撕成两半,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一片血红,凄厉的惨叫声和哭声呼啸而来,身体变成了?一块石头掉入了?泥潭,被黑色腥臭的泥浆淹没,没过了?口?鼻,一直、一直坠了?下去……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所有的光都消失了?,鼻腔里只?有血和土的气味,那是死亡的气息。黑暗持续了?很久、很久,仿佛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境。突然,一缕花香出现了?,淡淡的,温柔的,抚|摸着?头顶的发丝。眼前?出现了?微弱的光,指引着?她站了?起来,慢慢向前?走?,那缕带着?花香的光一下一下敲击着?黑暗的壳,壳碎了?,更多的光线照了?下来,轻纱般朦胧,一簇火红的海棠花在光的尽头浓烈的绽放着?,一个人站在花香之?中?,身着?罗裙,长发如墨,转过头来,灿烂地笑着?,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是连小霜。“叮铃、叮铃、叮铃”铃声从遥远的远方传来,连小霜笑意更胜,指向了?铃声的来处,那是光的方向——林随安睁开了?眼睛。一只?银色的风铃挂在头顶,风铃下没有挂纸签,而是一个做工粗糙的绿色竹筒,风一吹,竹筒晃动,叮铃铃、叮铃铃——洒落一片细碎的阳光。林随安有些发怔,目光转向四周,她还在司法署里,身下是一张宽敞的卧榻,瞧着?像方刻的专用品,花一棠坐在榻边,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腕,长长的睫毛在铃声中?轻轻地颤动着?,林随安想到了?春风中?的花蕊。黑夜已经过去,天亮了?。林随安轻轻呼出一口?气。花一棠眼皮一动,腾一下坐直,茫然四望,有点睡蒙了?,看到林随安,绽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睡醒了??”林随安点头,撑着?胳膊起身,花一棠忙在她身后垫上两个大软垫,林随安这才发现全身又?酸又?疼,完全用不?上力?,好像连夜爬了?二?十里山路。果然,死者执念越强,金手指的副作用越大。那些白牲死前?定是极度恐惧,才会生出这么?强大的执念。林随安揉了?揉太阳穴:“什么?时辰了??”“辰正二?刻,你睡了?足足三个时辰。”花一棠小心观察着?林随安的状态,“你——感觉如何?”“无妨,只?是有些累。”花一棠喉结动了?动,“看到了?什么??”“身上有很多野兽的爪子……不?,应该是人手,有笑声,尖叫声,很乱,很疼,很……恶心……”林随安闭眼,胃里一片翻腾,几乎要吐出来。突然,温柔的果木香将她裹了?起来,林随安愕然睁开眼,发现花一棠轻轻抱住了?她,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今天这家伙身上的熏香格外好闻啊,林随安反胃的感觉弱了?些,“你今天的熏香叫什么?名字?”花一棠肩膀一颤,猛地向后一窜,松开了?林随安,眼珠子乱飘,“木夏新调的,叫——梅花雪,梨花月,相思海棠一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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