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柔的研讨会结束,乔伊没给丈夫打电话,而是直接从车站往回赶。坐在返回城里的大班车上,一路初冬的景象使她感伤,世界就要变得冷冰冰的了,而家的感觉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知道今天晚上回家,家里一定没人。张晓光总是忙到很晚才回来,他一心只想往上爬“我就要得到那个职位了”“忙过这一段就好了”他常用心不在焉的腔调跟乔伊说话,那时他已吞下安眠药,准备就寝。
结婚后才知道,他有严重的失眠症。医生给他开出几条建议,其中一条就是“不要做过于兴奋的事”所以他每天吃了安眠药就一个人静静地躺着,但眼睛却闭不上,脑子里拼命地想问题,想单位里的事,人事安排,人事调动,谁是谁的人,跟了哪个领导才对路。话该怎说,白天说的哪句话可能得罪了某某,明天需要跟他解释一下——还是不解释的好?
他满脑子都是这些问题。
乔伊用钥匙打开家门,家里果然跟她预想的一样,茶几上干干净净,没有烟灰,没有果皮纸屑,没有一点儿人居住过的痕迹。那面红色的主题墙徒劳地热闹着,其实,这个家从没有热闹过,有的只是冷清。
小夏来过一次乔伊的家,她一进门就说:“你这个家,怎么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人有什么味儿啊?”
“人间烟火气呀,你们俩这日子是怎么过的?你看这厨房,连一星半点油烟都没有,当摄影棚拍照片倒是不错,日子不是这样过的。”
乔伊在自己的新家里倒真的拍过不少照片,也接受别家电视台的采访,家就像一个华丽的空壳,装饰很华丽,却没有什么实际内容。
乔伊回到家,冰箱里空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看来在她离开的这几天里,张晓光一次也没在家吃过饭,他都干了些什么,乔伊不得而知。家就像一张白卷,上面什么也没写。
“你这个家呀,当摄影棚倒是不错。”
小夏的话让乔伊觉得大受刺激,这样的家,结不结婚又有什么意思?也许小夏当初的劝告是对的,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白色温疫”把大家脑子都搞乱了,就仿佛无意之间按错了电钮,不该结的婚,纷纷胡乱组结在一起,弄出一些奇形怪状的作品来。
乔伊没有吃饭,用直口玻璃杯喝了一大杯牛奶,天气本来就冷,喝了一杯冷牛奶心里就更觉得冷。她站在镜前脱衣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裸体,觉得自己像个细长条的奶油冰棍,浑身上下都冻透了。浴室的门半开着,一缕乳白色的热气从半开着的门里袅袅地飘出来,她想象着里面有个人在等她,推门进去,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她看见自己的裸体就像别人的身体,浴室的光使她的脸和皮肤都微微有些发红,红中带一点淡金,据专业设计师说,这种颜色很能刺激人的性欲,但自从有了这间浴室,就总是一个人,也不知设计师说得对不对。
她在淡金的浴室里摘掉项链和手镯。
她把水的温度调到可以把人烫酥。
她要让自己舒服。
电话铃响。
浴室里有一只并联的白电话,造型就像一只静卧的小白兔。乔伊还记得当初挑选这只电话时,她跟张晓光两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情景,那时脑子里充满不切实际的空想,以为结婚后两个人感情会更好,可婚后两人的关系却反而有了距离。
乔伊用一只湿漉漉的手抓起电话。从电话里冒出来的声音竟是老占。老占很喜欢打电话来捣乱,分手不到24小时,这已经是第三个电话打来了。
“哦?”他迟疑了一下,说:“你在洗澡?”
“你怎么知道?”
“电话里有流水的声音呀。”
乔伊把喷射的热水龙头关掉。“有什么事,说吧?”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不知道你有没有吃饭?想请你出来吃东西。”
“有什么可吃的,没胃口。”
“那喝咖啡?”
“睡不着觉。”
对方大着胆子说了句:“那得看跟谁睡。”
“你别讨厌了。”
老占含着笑在电话里说道:“我最喜欢听女人说‘讨厌’两个字了,‘讨厌’就是‘喜欢’,‘喜欢’就是‘讨厌’,你说对不对?”
乔伊说:“你到底有没有事啊,没事我要挂电话了。”
“我开车过来接你,一起出去吃——”乔伊把电话挂断了。她洗完澡,一个人对着镜子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裸体,然后跟镜子里的女人亲了一下,道声“晚安”一个人到大床上去睡了。
那一夜,张晓光一夜末归。天亮的时候,乔伊看见她的那半边床上是空的。
婚姻是爱情老化的催化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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