嫧善将“惠棏”二字复念两遍,转头对已过而立的观主夸道:“好名字好名字。”
她又问惠棏如今几岁了,平日里读些什么书,观里的功课学得如何了云云。
台丹在一旁抹泪,牵着嫧善的袖子不放。
嫧善一边与人说话寒暄,一边扯了娟子来为台丹擦泪。
嫧善毕竟也多泪,但总不好两人都抱头痛哭,便打笑台丹:“十年前见你时你小小身子,我一手就能抱起你,如今你长大了,怎么还同十年前一般爱哭?”
台丹摇头,泪如雨下。
嫧善明白她,又如往常无尘安慰她那般,措头将台丹抱着,轻轻拍她后背。“没事没事,台丹无论长多大,都还是十年前抱着槐花的小姑娘。”
台丹垂头,以额抵肩,在嫧善怀里嚎啕大哭。
她十多年不曾说话,也未曾开嗓,阒然发音,喉咙胀痛得厉害。
可非如此不足以表情态。
十年前最后一次相见,嫧善说她会快快的回来。
若说十年也算快,那怎么才是慢?
十年前,她满心欢喜做好了十双袜子,仔仔细细绣了小狐狸与花好月圆,见者无不说栩栩如生。
她日日期待着嫧善哪日回来,能亲手赠与她。
岁月如流水,人事似洪荒,嫧善,或是阿紫这个名字很快便无人提及。
台丹有时望着嫧善下山的那爿小径怀疑,是否曾经真的有人来过?
只是于嫧善来说,十年一次的离别,避无可避。
某处有更需要她的人,也翘首望着她来时的路——他每日只做等待这一件事。
非且十年之间的半年。
从前的千年,渐后的叁年。
他在无望的等待中完成了他迄今为止几乎所有的决定。
她作为被等待者——被无尘等待,被台丹等待……她几乎毫无作为,而他们,在等待她的时间内,用他们的全部在等待。
人常在某事开始时,悬望将来,将时间看作乌龟慢爬,或是永不消逝。
但时光常常不遂人意,一抬眸一顿足,待人再想起来估望时,又觉时如飞逝。
八十年方始,嫧善觉得这一期一会,盖漫长及过一生。
十年过去,她仍旧这么觉得。
二十年之后,数一数余下的年份,还有好久。
叁十年后,未来似乎有一点点盼头。
四十年,时日过半,她无知无觉地数着日子。
五十年……五十年并未过去——
燃灯启开水牢之门,缓缓而来,“升卿,刑罚有变。”
这一句将嫧善的心高高吊起,只雷刑已然十分要命,若还要再变,可是怎么个变法?
无尘亦十分关心,忙问:“如何变?”
燃灯笑笑,“说来荒唐,近来南海近处的几座仙山常遭突袭,几位山神竭尽全力不得安宁,只好求助九重天,天帝派了几位仙家去,捉了些子妖祟来,虽不算大妖,但他们所用法术颇为邪怪,凌霄殿上商议几番,最终决定将他们关入水牢最为稳妥,所以,升卿,你须得退位让贤了。”
无尘了然,又问:“若如此,那我与…我要迁往何处?”
燃灯听到了他的口岔,少时不语,叹口气,又说:“天帝将你囚于水牢,本也是为着气你,如今五十年将近,天帝早已当初之事忘净了。前时,凌霄殿上众议此事,师父提了一嘴为你求情,天帝便摆手要将你放了。”
无尘将余光看了看不远处的嫧善,于无声中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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