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郎中看上去瘦得很,竹竿儿一样,夹着药箱,摸着自己唇下两撇小胡子,明明贼眉鼠眼,却装得煞有介事。
他一进来,便打量了这屋子一眼,接着觑了觑屋里的人,这才断定果真是贵人。
放下药箱,郎中便道:&ldo;是这一位夫人要诊病吗?&rdo;
郭嬷嬷道:&ldo;我们夫人有多年的体寒胃虚之症‐‐&rdo;
&ldo;先叫郎中来把把脉吧。&rdo;抽了袖中的浅碧色丝巾,姜姒很自然地开口打断了郭嬷嬷的话,又道,&ldo;郎中请坐,我娘亲有体寒胃虚之症,不过前两年早在府中调养好了,今次不知怎的又腹中不适起来。您且为我娘把把脉,看看是不是什么旁的缘由。&rdo;
这话说得,郭嬷嬷一颗心直往深渊里沉去。
果然,四姑娘也想到那边去了。
若周氏不是腹胀,那多半是有孕。
现在四姑娘把话都说得这样明白了,郭嬷嬷要上去插嘴说什么自家夫人是腹胀,只怕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还会惹得周氏与四姑娘怀疑。
一时间,姜姒这一句话让郭嬷嬷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急得团团转,面上却还要假作镇定。
要是卫姨娘知道周氏有孕,她这日子可不好过!
郭嬷嬷那边干着急,侧卧在床上的周氏听见自己女儿的话,却恍然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抬眼看姜姒。
那一瞬间,母女两个目光接触了,姜姒碍着郭嬷嬷在,只轻轻垂了眼。
周氏月信不调,乃是常有的事,算算日子……
她猛地一怔。
这会儿了,她才想起自己盼了十多年没盼来,便再也不敢盼的一件事!
周氏忽然有些颤抖起来,姜姒却已经上来按住她手:&ldo;娘,您莫忧心,定不是什么大病,我们家万贯家财,还怕治不好这些吗?&rdo;
旁边正在净手的郎中耳朵一动,已然听见了&ldo;万贯家财&rdo;几个字,神情立刻变得更谄媚起来:&ldo;这位贵人小姐放心,本人行医多年,颇有手段,治过不少的疑难杂症。幸得您家的仆人一下请了本人来,保管药到病除。&rdo;
说话时,他已接了八珍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接着在周氏腕上搭了条丝帕,隔着一层按脉。
屋里一时安静,郎中皱着眉头在思索。
郭嬷嬷心里不大安定,总觉得周氏这病怕是要&ldo;不好&rdo;。
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主不主仆不仆的了,她站在旁边对那郎中道:&ldo;我们夫人这病根儿年深日久,前几年拔了拔,怕是还没拔干净。府里有那一起子的狐媚东西,见不得我们家夫人……&rdo;
&ldo;郭嬷嬷!&rdo;
这一回,郭嬷嬷的话还是没能说完。
平地里这一声厉斥,连郎中都吓住了。
回头一看,说话的不是方才娉婷袅娜站在一旁那个小姑娘吗?
姜姒赶紧两步走到郭嬷嬷身边来,按了她手道:&ldo;嬷嬷,你再恨卫姨娘,也不该这样说啊!&rdo;
说着,她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升福儿就站在廊下,也不进来,一身灰扑扑的衣裳,看上去倒是个老实人。
压低了声音,姜姒道:&ldo;升福儿是老我爹身边的长随,我爹宠着卫姨娘,万一回去说个三、道个四,我娘这里日子就难过了。嬷嬷,慎言啊。卫姨娘进府才多久,害不到我娘头上来。&rdo;
她断定郭嬷嬷已经跟卫姨娘有了往来,可却偏偏装作不知道,只要郭嬷嬷表面上还是她娘的奴才,就应该护主。
这会儿,她要是再乱找借口作妖,周氏都未必能留她。
只要郭嬷嬷不想在这里暴露真面目,只能顺着姜姒的话说。
名义上,她还是周氏的奴才,哪里又敢明着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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