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看着陆景长大的长辈,香婶对付起诸多挑剔的小少爷来可谓得心应手。 她早年跟着秦老夫人,而后随陆太太出嫁来到陆家,从城到羊城,几十年如一日,如今是陆家的管家。陆景回国后,没找着合适的阿姨,加上陆太太摆脱了眷臻这个牢笼乐得满世界飞着玩儿,香婶得空了,便一并接手了小少爷照料着。 “我倒是想让她过来瞧你这模样,青面獠牙,鬼一样!”她轻轻哼了声。 陆景抱着拉斐尔在地上滚,“我冲个澡就复活了!” 香婶停了下手里的活儿,“知道怕啦?” 陆景坐起来疯狂点头,“怕了怕了,下次不敢了!” 本来就被陆太太心血来潮安排的相亲烦得不行,陆景这会儿可不想往枪口上撞。香婶三代元老,在陆太太面前说话比他还有分量,真要被告上一状,他就别想过好日子了。 陆景从地上爬起来,撸着拉斐尔毛茸茸的狗头,香婶嫌弃他,“邋里邋遢的,还不上楼冲个澡!” “过会儿去。”陆景懒骨头不想动,动着嘴皮子讨价还价,“还有文件没看完,看完了冲个澡顺便带拉斐尔下楼溜一圈。” 一听要外出,拉斐尔的耳朵倏地支棱起来,整个儿在陆景怀里不停地钻,当下把陆景拱回了地上。 “死胖子!!你压死我了!” 见主人一躺平,傻狗更兴奋了,顶着蓬松雪白的毛发疯狂扭动,任由陆景哎哟哟直叫也完全无济于事, “诶哟你这孩子!”香婶过来帮着拉开拉斐尔,“赶紧起来!” 她怕陆景不知轻重磕着了头。 陆景费了好大劲儿才半支起身子。 “呜?”傻狗歪歪头,眼睛一闪一闪,纯良又无邪地看两人,此狗外表极具欺诈性,擅长恃颜行凶,当年陆景就着了它的道!现在时不时被这二十八公斤重的肉扑着往身上压,有泪只能自己吞。 “好了好了!”陆景大笑,“乖乖等着,我去冲个澡后再带你下楼。” 香婶没好气道:“天气不好,不准出去。” “那屋子完了。”陆景头疼。 雪橇三傻赫赫有名,傻狗精力旺盛喜好拆屋,不栓好了陆景这套复式大屋都不够它蹿。 香婶看二傻子似的觎着他,“跑步机不能遛?非得下楼折腾?” 陆景:“……” 您可真聪明! “我看到有邀请函。”香婶把他赶上楼,“新来的两套衣服挂在外面,你去看看,不行就让店里重新送。” 陆景扒着扶手讨价还价,“我看完文件再洗嘛!” 香婶不吃他这套,扯开他双手推着他走:“赶紧的,别墨迹!” 陆景生无可恋。 冲完澡回来,总算有了点人样。 “这才对嘛!”香婶满意地点点头,把一杯桂圆红枣茶放到他面前,“加了枸杞,明目润肺,这天气乌烟瘴气的,得清一清。” 陆景给拉斐尔开了个罐头,逗着它一起回到矮几前。 香婶站在楼梯口问他,“我煲了玉米芡实煲,吃吗?” 拉斐尔吭哧吭哧地吃着罐头,陆景埋在笔电里的邮件堆里头也不抬道,“先放着,刚喝了红枣茶,好饱。” 香婶:“都是水,上个厕所就没了!” 敲键盘不影响陆景撒娇,“我真的吃不下嘛。” 香婶看了看时间,“小张来接我了。” 陆太太回来了,她得赶回去陆宅。 陆景想了想,折中道:“你帮我热着,待会儿我自己盛。” 香婶露出为难的神色。 半天不见香婶回应,陆景从屏幕前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说:“没事,你去吧,我自己可以的了。” 他倒是自信,可惜香婶不信任他。 “我跟太太说声吧,晚一点回去。” “千万别!”陆景吓死了,他哪里敢在这会儿惊动陆太太。 他把笔电一合,严肃道:“我收拾东西下楼看着,行了吧?” 香婶帮他把东西都搬到楼下餐厅,餐桌正对厨房门,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炉火。 小沙煲在炉上细火煨着,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你手机呢?调个闹钟,待会记得关火,别又烧了屋。” 居家好提醒,防火防盗防废柴。 小陆先生这种装逼鬼才生活废柴,画室闭关堪比修仙炼丹,凡尘俗世不过心,不看好了,他自己一个人能演出一部史诗级灾难大片。 “知道了。”陆景拖着下巴懒懒地应道,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香婶警惕地盯着他:“你手机呢?” 陆景摸了全身上下一圈,无辜地看着香婶:没找着。 香婶挥着大漏勺往屋里头一指,“找!” 懒病发作的陆少爷往桌上一趴,嚷嚷:“找不到!” 香婶不吃他这一套,转身走回厨房,“那我在这儿盯着,反正太太刚下机,待会儿赶回去来得及。” 陆景瞬间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溜烟儿跑上楼拿手机去了。 当着香婶的面设置好提醒闹钟,这事才算揭过篇儿。 香婶离开后,偌大的三层复式顿时又静了下来,陆景赤着脚,把脚藏在拉斐尔软乎乎的肚皮下,继续专心地处理起了公务。 公司里的重点决策都由管理团队反复商榷推敲,多次校正修改后才提交上来,再经总经办特助过滤,一般没特别标识的都问题不大,他负责最终签章就好。 墙上挂钟哒哒哒地走着,他飞快点开一封封邮件,快阅、批注、驳回、通过、加戳……效率极高,堆积了一天的邮件转眼消灭大半,直到点开某一封新邮件,他才突然敛了神色,坐直了身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笔电屏幕看。 拉斐尔吃完了罐头开始折腾,一个劲地往他身上蹭,傻狗对自己的体重全然没个数,陆景不想又被二十多公斤的肉给压实,只得一边呼噜着狗脑袋一边想事情。 非澜这些年来大力投入娱乐行业,但如今娱乐圈各种群魔乱舞,上头从去年开始整合,提倡高雅和格调,因而摆脱低俗、追求高质量迫在眉睫。搞得现在什么都喜欢缀个“艺术”当鳌头,舞蹈要艺术、歌唱要艺术,就连做个综艺,也要整点儿什么瑰宝古玩的艺术…… 陆先生是一个纯粹的商人,在他看来,万物无可不言利,艺术这种虚幻无物的东西,不过是权贵们附庸风雅的玩物罢了,别说艺术求知音,若真不在意那点儿钞票,那些个前仆后继的艺术家又上赶着出名做什么?无非是一群死要面子的穷酸艺术家可笑的自尊罢了! 然而艺术这行当,本身就跟现实有壁,说到底就是行业内人自有的骄矜看不上商人唯利是图的铜臭,宁可曲高和寡,也不愿随波逐流。 所以“艺术”始终是非澜的坎。 小陆先生就不一样了。 他虽管理不在行,但天赋资质摆在那儿,个展从国外开到国内,回国后声名鹊起,是国家美协最年轻的理事,摆在眷臻就一活生生的镇馆之宝。 非澜除非是死了心不想涉足艺术界,不然就一定绕不开眷臻和小陆先生。 陆景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桂圆红枣茶润喉。 粤省领导班子刚震过一轮,新来的那位听说热衷书画收藏,加上各种小道消息显示上头有意强化各地文化艺术产业,作为南方经济大省,粤省在文化艺术方面相较起内陆古都老城一直就没什么优势,陆邝生脑子转得快,底下现成的一个眷臻还是刚受上头表彰的“中华节,下章开始收养儿子了~“我来吧” 陆先生对自家儿子的评价只中了一半他像座遗世小岛,任外头熙攘而自巍然不动,在最跳脱的年岁毅然选择了一黑到底的纯艺术学向,但他又绝不仅仅是个只活在玫瑰庄园里的小王子。 他懂得人情,晓得世故。 所谓名流圈,总归绕不开固定的那几大家,饭局酒局上的人情往来,能谈好的事就别留尾,省得以后有事求人被翻旧账。 刚进包厢门,他就庆幸自己应约了主位上赫然端坐着文化局张处的儿子张擎英。 张擎英正跟隔壁的女生亲昵地凑在一块儿说话,女孩有着一张乖乖的苹果脸,眼睛笑起来的弯弯的,一见陆景赶紧起身喊了声“小陆总”。 这女孩陆景认识,眷臻在一年前签下了她,当时陆景看中的她画中的灵气,但之后眷臻办展挑作品,送上来的画里又似乎总是缺了那么点东西,令陆景很是不满,签约一年间,竟是无有所出。 陆景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上前同张擎英打招呼。 “可总算把小陆总给盼来了,熙儿,还不快敬小陆总一杯?”张擎英拍着女孩儿的手,对陆景说,“小姑娘下午听到小陆总要来,非闹着一定过来。” 张擎英开口了,这杯避不掉,熙儿起身敬酒,陆景从桌上拿了一杯一口闷了。 他的爽快让张擎英兴致高扬,“熙儿画得好,连我家老头都赞不绝口,今天才知道她是签在小陆总手下了,小陆总眼光独道,我这杯是必然不能少了!来!” 说罢一杯见了底。 陆景不推,侍者过来给他满上,他头一仰,同样一口见底。 张擎英可高兴,“我就喜欢小陆总这样的,大气,好爽,不像那些个所谓艺术家,尽端着!” 陆景笑得从容,暗忖可惜您不对我胃口。 张擎英又说:“大艺术家看看是不是什么时候给小艺术家办个画展什么的啊?我给你说,这准亏不了!大伙儿到时候肯定少不了捧场!” 这是在替女孩儿讨上了,陆景得给张擎英留几分面子,推杯换盏三两句间定下了选画时间,张擎英满意了,熙儿开心了,都笑着多谢小陆总照顾,陆景这才回自己位子坐下。 坐了一会儿,居然等来了方舟予。 方舟予跟方舟廷不一样,是方家皇位正儿八经的继承人,年长一辈渐退,这几年间已俨然是方家的第一话事人,在他的荫蔽下,本家同辈的两个弟弟,方舟廷方舟凛得以全程划水,蹭分上位悠闲还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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