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男人对伙伴做了个手势,两人举起枪,小心翼翼地向着横侧楼道靠了过去。
脚步声,尽管十分微小,仍在空洞的走廊里激起回音。那“咔咔”的响声,仿佛又并非出自这横侧楼道。
藏身黑暗,曾经是他们的老大,也就是红发男人下达的命令,此刻,却让他感到无穷的恐惧。
“所有的入侵者,都会潜藏在暗处,而我们开着灯,只能成为一个个靶子!”这工夫,老大的训教,全都变得不重要了。该死的是,他竟一下子摸索不到走廊大灯的开关。“咔咔”的声音,还在时有时无地响着。他已经进入了横侧通道,判断出声音好像是从另一个拐角发出来的。那响动,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拉着他向前走。
当拐进了第二个角落,他借着窗户散出的隐约月光,看到了一只小老鼠,正在嗑着什么东西。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原来是老鼠啊。突然间,他意识到了恐惧,那小东西见到有人过来,为什么还不逃走?!
一瞬间的放松,和随之而来的剧烈紧张,使他的胸腔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就在他来不及的发出任何叫喊的时候,一截子冷冰冰的细物,套住了他的脖子。随后猛然地收紧,巨大的力量,透过细微的绳索,把他整个身体直往上提。
在他的头顶上,通风孔道的扇页不见了。一段冰冷的目光,幽幽地射了出来。
他被不断地往上提,双腿不由自主痛苦地乱抖着。然而,这无济无事,须臾,那两条腿不再晃动了,笔直地,无法摆脱重力作用而垂落下来。
来复枪掉下来,砸在硬梆梆的地面上,砰然一声巨响
当日下午,斜阳的柔和与美丽,渐渐被阴云覆盖住了。还是那幢布置简单的和式小房间。老人发出由衷地赞叹:“真是太好了,经过你的调试,香气浓厚了许多。”
“谢谢您的夸奖。”年轻人十分谦恭地颔首称是,两手平静地扶在膝上。
“你认为”老人突然话锋一转“什么才是一个人在组织里最为重要的品质呢?”他的眼神依旧慈祥,只是掺杂了少许的探询。
年轻人颇感意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想,应该是能力吧?”
“能力?”老人若有所思“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答案,然而,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那么,您的意思是?”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在品茶之余,听我这个糟老头子,回首往事呢?”
“当然,您请讲。”
“嗯,”老人放下水杯,露出了袖筒里呈紫褐色的伤疤,这道伤痕赤裸裸地由手背攀延向上,不知消失何处“很多年前的故事。当时,我的官阶不过只是少校而已,因为负责军方的秘密试验而地位显赫。然而世事无常,试验小组的成员受到排挤,在数十年前,甚至一度中断,我们作为核心的负责者,也一个个被贬职。我和最亲密的伙伴雷,下放到军事法庭的资料库,负责核查一些早就没人理会的卷宗。我从那些旧档案中发现了许多有趣的资料,所以并没有把这次的挫折看得太严重。雷就不然了,他对‘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十分鄙视,一心想要恢复中断的试验。可是想要进行地下试验不但阻力重重,而且缺少经费。我静观时局变化,认为冷战在即,我们早晚有一天还会受到重用,雷却对等待不屑一顾。突然有一天,他找到我,希望我和他合作,干一票大买卖。”老人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年轻人的反应。对方犹豫了一阵“您的意思是说,用非正当的手段来获取试验经费”
“不错!”老人又轻呷一口热茶,淡然说道:“也就是在那一天,我才得知原来雷还有个哥哥。只是他们两人无论性格、长相还是选择的道路都完全相反,所以自幼关系不睦。就在雷因为试验的经费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和这位兄长巧遇了。值得一提的是,雷年少时的青梅竹马艾达,此刻已成了哥哥的女人。换作是我,恐怕都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何况雷这样的火爆脾气。然而雷却压住了怒气,因为哥哥邀请他参加一起劫案,并许诺三分之一的酬金,20万美元”
“难道您说的是”年轻人不得不为之动容,声音却仍旧柔和“四十年前70万美元现钞被劫案?”
“是的。那次劫案的策划者,正是雷的哥哥代夫。科林。为了这笔钱,雷忘却了女友被抢的仇恨,参加了代夫的行动。也许你会认为,那案子至今未破,一定有什么了不起的设计,其实内幕简单的令人惊讶。由于现金要从东海岸运送到西边,差不多横越了整个北美,运输车就势必要在80号公路途中多次停下来加油。代夫告诉雷,其中的一个加油站地处相对偏僻的峡谷入口,正好动手。即使雷的脑筋再不灵光,他也会发现问题,于是便问他哥哥,这些内幕如何泄漏的?这时候,那家伙笑了,回答说‘因为我们有内应’。按照计划,他们先干掉加油站的工作人员,随后换上衣服,等待运钞车到来。当然,任何人都能想到,政府不会没有防备,因此负责押送钞票的成员,个个都是特警队抽调的高手。所以即使有雷这样身经百战的军人参加抢劫行动,硬干仍然是行不通的。代夫的设想是,当运钞车停下来,开始输油的时候,那个内应就趁机在车子下面装上一个炸弹,并引爆它。当然,炸药的威力不能太大,否则钞票也都飞上天了。它只须造成混乱的局面就可以了。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押送的军人,势必有部分要下车检查,因而力量得到了分散。这时候,雷和内应里外夹攻,也就有了胜算。干掉全部的运送人员后,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出于两个理由。第一,他们不能开着运钞车逃走,因为沿路都有检查关口;第二,为了保证内应的安全,他们要炸掉运钞车,押送人员的尸体也都要焚毁。那个年代还没有dna检验,所以没有人能区分这些尸体,内应的身份也就不可能曝光。当然,这些都是雷在行动头天给我打电话时提到的。不然,没有参加行动的我,是不可能了解详情的。还有一个细节,在那天晚上,雷的前女友,也就是代夫现在的女人艾达找到了雷,希望跟他一起远走高飞,因为她还深爱着他。雷拒绝了她的要求,并告诉她,如果不喜欢自己的哥哥,那么就逃走吧。只是,他不能和她在一起,真正的原因,也就是我们试验的秘密,雷当然没有说。那女人伤心欲绝,她对雷说‘我没法儿一个人活下去。’”
5月30日,21时16分。来复枪砸在地面上,砰然一声巨响。呆在两条楼道之外的光头男人吞下一口唾液。响声过后,一切又归于平静。他的双腿有些颤抖,该怎么办?这就报知老大么?还是过去确认一番
数秒钟之后,他叫自己冷静下来,仗着胆子迈动双腿。
黑暗,驱之不尽的黑暗,压得他透不过气来。转过了一个楼道,没有人,第二个楼道还是没有人?
他看到地面上的那支枪,是的,同伴的武器。他不敢低头去捡,心中犹豫不决的疑问只有一个,他的同伴,在哪儿?
紧张得有些站立不住了,他伸出左手想要扶住墙。可是,他摸到的,那还有些温暖的东西,是什么
蓦然间,他转过身,两条腿,就在他的左侧,无力的垂挂着。
他很想喊叫,张开的嘴里,喉咙似乎被舌头哽住了。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墙壁边,有双眼睛忽地睁开了,射出冷酷的光芒。匕首,在月光的映衬下寒气逼人。
一只戴着手套的手臂,从光头男人的背后伸了过去,捂住了他的嘴,紧接着,冰锥一样被握紧的匕首,插入了他的锁骨。瞬间,锁骨下动脉爆裂,刀刃不断晃动,血液顺着越张越大的开口喷薄而出
在扭曲抽动的光头面孔侧面,潜入者的黑发在阴影中若有若无,他的脸上涂抹了深色的迷彩油
老人的神情有些激动,脸上也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淡淡的悲哀“本来这计划也算是周全,换句话说,至少对某些人而言是这样的。”
“可是代夫,也就是雷的哥哥背叛了?”年轻人靠近老人坐下了,他的整张脸也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张亚洲人的脸孔,只是颧骨很高,脸色很白近乎没有血色,嘴唇较小,曲线却十分坚毅。从坐姿看来,他的身高放在白种人中也不算矮,不过上身稍短,因此也显得双腿更加修长。
老人没有接这话茬,继续悠悠说道:“就在他们行动的当天,雷的前女友艾达找到了我,泪流满面地求我去救救雷,我顷刻间明白了,这是一场骗局。”
“我开车带着艾达赶往现场,只希望不要去得太晚。很遗憾,当我赶到时,加油站已是一片火海。因为很快会有警车赶到,我没能做出太多的检查,只找到雷的遗物——一条戴着手表的断臂,这块表是新年我送给他的礼物,当然,那时候,已经被爆炸的波浪弄得面目全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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