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不好。”帝仲微微笑着,毫不客气的训斥道,“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大老远跑过来为难你,要是煌焰不肯松口,这世间最好的解药就是皇鸟的火种无误,你无需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不是……不是这样的。”这一次的紫苏却没有理所当然的接受帝仲的好意,而是努力的挺直后背,一字一顿的说道,“我知道医术的尽头充满了太多的无可奈何,很多时候我看着那些满怀希望来找我治病的人,看着他们痛苦的祈祷,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死去,而我……而我只能束手无策的在旁边站着,生命之所以可贵,就是因为它无法被创造,也无法被逆转,慢慢的我开始放弃了,只要是治不好的,我连尝试都不愿意。”
紫苏惭愧的低下头,双手在宽大的袖子里紧握成拳,咬牙:“这么多年我不仅一点进步也没有,甚至迷迷糊糊的种植了几百年的黑色荼蘼,放任自己的弟子将它制成毒品,让万千流岛无辜的人因此染上毒瘾,我一贯自恃为烈山神农氏的后裔,不仅没有像先人一样尝百草救治天下,反而犯下这么不可饶恕的大罪,要不是苏木在飞垣被你们发现阻止,只怕毒品之灾还要更加严重。”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掉落,但和啜泣的反应截然相反,眼睛却还保持着明亮锐利,像个要强的孩子一样倔强的止住哽咽:“其实苏木回厌泊岛找我的时候,我恨不得直接杀了他泄愤!可他是我一手带出来的,犯了错不能一死了之丢下烂摊子撒手不管,所以我责令他立刻阻断山海集内部的毒品交易,先将传播的途径彻底掐断,然后带着他一起开始研制解药,一点点黑色荼蘼就能制作大量的毒品,但它根茎里提取出来可以抑制毒素的东西却非常的稀少,我也知道如果不能有突破,以现在的方法想要救助数百万染毒之人只是杯水车薪,但这一次,我一定一定不会放弃。”
“这件事……不怪你。”帝仲其实也被她的话影响而陷入了某种沉思,空茫的目光望向窗外,仿佛在看着极远的地方,然后渐渐终于凝聚起来,落回紫苏的身上,“那时候他选择放苏木离开,应该就是考虑到只有你有办法解决泛滥的毒品之灾,否则以他的性子,不可能那么轻易的罢手。”
“对不起。”紫苏的身体微微发抖,重复说了一遍,“对不起。”
“我说了不怪你……”
“我不是指的这件事。”紫苏打断他,虽然竭尽全力的深呼吸让大脑保持冷静,然而胸腔中的心却跳得越发厉害,她艰难的让开一个身位,目光复杂的看着床榻上还在熟睡着的女子,失神的喃喃,“我说的是她。”
帝仲一时无语,听见紫苏的声音赫然带上了急促的喘息:“我确实没有把她当成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人’来看待,所以、所以当我看到书中那段话的时候,理所当然的觉得她就是为了你而生的,就连沉轩的计划我都是一早就知情,我不是无辜的,只是躲在他们的身后,一边自私的期待你能回来,一边自大的把她当成牺牲品,我总是安慰自己,她不过一只罕见的小鸟罢了,能救你,是她的福气。”
这句话立刻就让帝仲的脸上扬起一丝不快,这么多年以来,独居厌泊岛的紫苏无疑是所有同修中最为不争不抢的存在,所以每次他返回上天界之时,都乐意去那里小住几日放松一下心情,然而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被奉为神农氏后裔的烈王紫苏,竟然也会将云潇视为玩物一般的存在。
“对不起。”紫苏看出了他神态的转变,她低着头一瞬也不敢再去看他雪亮的目光,惭愧一点点毒瘤般蔓延生长,让她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帝仲迟疑了一会,不解的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不想骗你,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可你总是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我一直在你面前尽全力展露自己最好的一面,只有我自己清楚,在你第一次带着她来找我的时候……我嫉妒的要疯了。”
“但你还是毫无保留的救了她。”帝仲微微笑了,眼睛里的光芒也从严厉缓缓温和,“紫苏,你只是无意间读了一本古书,无意中看到了某些记载,你只是想救一个曾经的同伴,仅此而已。”
“我……”她惊讶的抬头,所有的话凝固在喉间,化成一片酸楚无声无息的咽回,就在此时,温暖的白光晃悠悠的来到她的面前,一如从前那样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轻飘飘的结束了这段沉重的对话,然后他走到床榻前,微微抬手碰了碰云潇胸口的创伤,低道,“紫苏,很抱歉我喜欢上了一个本不该喜欢的女人,让你们为难了。”
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一个字也接不上,很久之后,终于用力咬牙,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如果没有遇到她,你会喜欢我吗?”
帝仲皱了皱眉,这是他此生第一次被女人如此开门见山的质问,甚至让他一瞬间感到奇怪的错觉,仿佛眼前这个数万年温柔如水、内敛含蓄的同修也隐隐有了云潇那样心直口快、直截了当的性格,迟疑之下,他鬼使神差的问道:“如果我说不会,你就不救她了吗?”
紫苏一愣,顿时脸颊通红,跺着脚骂道:“不会!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哦……”他跟着笑了,也缓和了尴尬的气氛,淡淡说道,“那就是不会,紫苏,你值得更好的,也会遇到更好的。”
好像默认了什么东西,紫苏沉了一下眼睛,反倒觉得这么毫不掩饰的拒绝才是帝仲应该说的话,数万年的同行之路悠然在回忆里闪烁着,如亲如友,只有那份特殊的感情始终未曾在对方的心底萌芽,她心照不宣的别过脸,一低头就看到腰间的紫玉佩闪烁起来,知道那是苏木联系自己的法术,连忙找着借口退出了房间。
第八百一十五章:缘断
房间里安安静静,帝仲伸手试探了一下云潇胸口的火苗,被洞穿的伤口在火种的填补下形成一个诡异的窟窿,一下子竟让他回想起当年和澈皇一战的结局,古尘也是在最后一击中刺穿神鸟的胸膛,滴落的火焰第一次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永恒的灼伤,万幸的是煌焰此番只是以神裂之术的残影打伤了云潇,否则以他现在那副神心入魔的状态,就算没有龙神遗骸古尘对神鸟族天生的克制,这个伤势必也是不可能治好了。
帝仲摇着头不知道是后怕还是庆幸,习惯性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忍不住轻轻敲打着她的脑门抱怨起来:“说了几次了,让你看见煌焰就跑的远远的,打不过不会跑吗?怎么每次都不听非要和他打呢?仗着自己有天赐的火种,每次都被他打伤搞的半死不活才开心是不是?”
说完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事情,无奈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算了,以前说话你就不当回事,现在你也根本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了,不过倒是有点长进了,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整个浮世屿转移。”
念叨之间,他倏然注意到对方的眼皮情不自禁的颤了一瞬,然后非常刻意的翻了个身,帝仲眉头紧蹙,一秒钟就强行将她翻了回来,果不其然见她尴尬的睁开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轻轻咬了咬嘴唇,虽然精气神早就衰竭到了极点,但云潇的神智却不知何时又被死灰复燃的力量强行唤醒,她小心的往里面缩了缩,讨好的笑了一下。
帝仲看了一眼云潇,又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才关上的房门,淡淡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就刚刚。”云潇心虚的回话,只听耳边传来一声根本就相信的冷哼,帝仲强行抬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故作生气的问道,“你偷听?”
“没有!”云潇摆着手一秒都不敢犹豫,生怕他不信立刻解释起来,“我真的是刚刚才醒的,醒过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听见你们在说话,我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你们,但是才睁开眼睛就看到烈王大人在哭,我怕她为难所以才没出声,不是故意要装睡的,而且我现在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神志,我也不想这种时候醒过来,不过你放心,我醒的时候脑子很乱,真的没听见你们在说什么。”
帝仲没理会她的解释,直接问道:“你都听到什么了?”
云潇眨了眨眼睛,没想那么多,好奇的回道:“她喜欢你啊……”
“这还叫什么也没听见?”帝仲憋着笑,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套出了话,云潇脸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支支吾吾的道,“我就听到这一句……我以前在厌泊岛得到过烈王大人的帮助,她又漂亮又温柔,医术还好,送了我好多珍贵的月白花丸,你们上天界到处征战,用点苍穹之术强行将万千流岛据为己有,真惹人讨厌,只有烈王大人最受欢迎了,这么好的福气不知道珍惜,你才是……”
“你少在这里和我说教,管好自己再说。”帝仲不耐烦的打断她,想起紫苏一开始也只是将她视为可以随时牺牲的玩物,难免心中有些不快,他一沉下脸,云潇顿时就不敢说话了,两人尴尬的沉默了好一会,直到帝仲再也忍不了这么古怪的气氛,他随手抓着被子丢在了云潇的脑门上,嘱咐她好好养伤之后就准备离开,云潇却咯噔一把又将他拽了回来,咽了口沫紧张的道:“你是、你是葬龙渊海底牵制住冥王的人,你才是古尘的主人、上天界的战神帝仲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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