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换回便装走出大楼,一阵夜风迎面?吹来。冰冷干燥得像被砂纸擦脸过,凝顾半张脸往肥厚的围巾里缩,目光落在不远处浓重夜幕间灯火流转的车流中,忽明忽暗的灯影映在她的脚边。凝顾停下脚步。旁边车流鼎沸,孙铱和刘惊艳正聊学校八卦。她却什么都听不见,恍然被丢进一个真空空间,清丽眼?眸中,只能倒映出一个人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真的酸掉大牙,但她什么都来不及想,只觉得时间真的,真的过来好久。在一条不算喧闹的大道中,一旁的灯火阑珊,上空是月光皎洁,凝顾踩在灯明的地面?一边,被来自黑暗中的人拥抱着?。“姐姐。”宋壶深好像又长高了,得弯着?腰,低下头,才能把头抵在她的肩头边。凝顾无?言,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节稍稍弯曲,下一秒,暴露在冰冷空气中,落在他的发丝上轻轻一揉。“凝凝。”“我来了。”“我好想你。”少年整张脸陷进她的围巾里,依然是熟悉的蔫蔫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倦意。一说?一顿,每说?一句话,就往围巾里呼出一阵热意。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脸颊在一瞬间透出绯红颜色,深吸一口凉气。他像是料到了她的抗拒,所有凝顾没怎么用?力,就轻易推开了他。冷冽飘雪的北绥冬夜,少年身上最厚的就是那件夹克外套,头发也?长长了,有几缕任性的嚣张的乱翘。凝顾神色认真,看着?他。她感觉自己离开他十分之久,久到足以少年退去几分稚气,身形挺拔矫健,五官锋冽中绽放着?冷气而沉稳的气场。她不明白,是什么刺激他如此仓促成长起来,凝眉思索,心思不得而解。继而,一阵咳嗽声引起她的注意。宋壶深侧头咳嗽,脸色没有变,眼?尾却顷刻泛红,伴着?那古水无?波的眼?眸,竟诡异的妖艳起来。他还没上飞机前?就感冒了,匆忙上了飞机,再匆忙一下飞机,不知冷热就过来找她,也?没多穿间外套,现在只怕感冒更严重了。宋壶深一直咳。她却一脸无?奈地笑了,“冷了吧?”语气颇为幸灾乐祸,一颦一笑之间,她依然是那个温柔似阳、永远纵容他的许凝顾。冷风中,少年的手掌很大,指节细长而瘦,白皙匀称,被冻得通红。她把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抬手把自己围巾取下,顺着?他的脖子结结实实绕了好几圈。围巾带着?她的温度,暖意袭来,宋壶深像只撒娇的猫,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伸手一捞,把小姑娘拉近后抱了个满怀。咬了咬口腔的软肉,喃喃,糯里糯气的开口:“嗯,好冷,你抱我。”旁边围观的孙铱和刘惊艳被秀了一脸,感叹少年成会玩,再看两?眼?,俩人对望,默契转移视线。俩人有一种看弟弟妹妹谈恋爱——未成年人偷食禁果的怪异感,要怪就怪这俩人长得太幼了。人们总是要满满当当拥抱起来,才会有安全感。宋壶深几乎要贪恋的,沉溺她身上的味道。刚刚他只是靠过来,现在真的把人抱在怀里,才感觉到小姑娘消瘦的身体,只堪盈盈一握,太瘦,瘦得硌人。宋壶深的心一阵阵的疼。“家大业大的许家人抠到不做人了?姐姐怎么瘦了这么多?”凝顾垂着?手,不主?动也?不反抗,微微低头,鼻尖蹭了蹭他的肩膀,不愿意说?话。心绪发紧,有种不具名的情绪在堆积。她难得自省。她变瘦,好像跟许眷顾吵架关系不大,虽然当时确实是一头恼热,但说?她在许家受气倒不至于。温柔的人像一团懒得挣扎的棉花,柔软,纷杂。要让凝顾受气,基本也?是一拳锤在棉花的的效果。片刻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那么乖,跟人告状都不会。宋壶深垂眸,喉结滚动,把乱动的小脑袋按回怀里,却听见一声细微的闷哼。小姑娘的长发披在肩头,她的额头定?在他的肩胛骨,风一吹,他才看见发际线下的创可贴。他知道小姑娘最爱利落,练舞时盘发,平时也?会扎马尾,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披头散发示人。他的动作太快,松开她,撩起发丝。下一瞬,因为拥抱产生的那点柔情瞬间撕碎,暴戾悄然充斥起双眼?,“他们打你了?”她叹息,在他心里她怎么弱呢,不是受气,就是被打,她就那么欠儿?“不是!北绥人民非常友好,没人打我!”暴躁小猫瞬间顺毛:“那这伤怎么弄的?”“快成仙的先兆。”她语气臭屁,企图蒙混过关。“啧。”十分不爽。“你不能偶尔幽默一下?”宋壶深蹙眉:“我这个人不值得你说?句实话?”凝顾:“”两?两?对视,他不让步,凝顾念在他年纪小,爱输赢,当姐姐的是不会跟弟弟一般见识的。凝顾乖乖回答:“跳舞不小心摔的。”得到答案后,宋壶深眉头依然没放松,反而越来越拧巴。少年盯了她半天,像是要把她看穿一样,陷入自己的情绪里,目光渐渐幽深,看起来不太好。凝顾:“你怎么了?”半响,宋壶深说?:“姐姐,这次我不能去看你比赛了。”凝顾怔愣,许久没说?话。少年忽而想起一件事,在她面?前?蹲下身,头顶透着?乖巧的意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然后将?她的裤腿往上拉了一点,露出一截像新笋般白皙的脚踝。盒子里是一条小巧精致的脚链,金属触碰到肌肤,有些凉意。风儿喧嚣,她拉拢着?长发挽到一边。“你要回家了吗?”声音很轻,轻到无?法阻挡雪花的飘落。这话一问?出口,她心里更是喧嚣。其实她更想问?,你还会回来吗?平心而论,如果许凝顾是个听话的人,当年她不可能到南荔去,更不可能遇见宋壶深。有情有义的是她和他,宋姨就算是个长辈,也?是一个截止今天见过也?陌生的长辈。要她听话地把宋壶深劝回宋家,确实是个难题,但不至于让她把宋壶深往外推。他抬眸,眼?里比夜色更深,“姐姐”只是一个称呼,剩下的话被黑夜中橡胶摩擦的异响打断。一辆飞驰的车骤停,刺眼?的车灯照在两?人身上,地面?一站一蹲的身影被拉长。轰隆的引擎声打破安静,又归于安静。车窗降下,一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她身子探出车窗,按了两?下喇叭,双手挥动着?打招呼。卢烟树。凝顾心一沉,抬头看向唯一清白的月光。挑灯过暗河,还是不要祸及旁人了。人生不是选择题,有人喜欢浓茶,喝白开水的人也?不一定?就是错的,当一切有迹可循,人生就没有正确答案。她是个宁愿深爱无?归路的人。淡薄的爱,还是及时止损吧,或许换个时间,他们会适合在人海里相依。再回神,凝顾已经成一个扮演把爱看得淡漠的角色,她说?:“回去好好照顾奶奶,你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你叫我一声姐姐,日后你再得罪人,我也?会被冠上没有教好你的罪名,所以你要乖一点。”闻声,他顿住,森冷的戾气翻滚在他的眉宇之间,“我不想听你说?这个,我要你说?让我留下来。”那种温和又冷酷的语气,她总是演绎得很完美,“留下来,怎么留?宋壶深,当年是因为你叫我一声姐姐,才有理由被宋叔带回叶绿园的。可是哪有弟弟像你这样的,我们算哪门子姐弟?我要怎么留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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