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太要听的,可不就是那最后一句话么。外面天色擦黑,钟鼓楼里的鼓声悠悠传来,花春想道:“暮食至,姑母和向箜表弟留下来用饭。”说着她就招呼青荷等人去隔壁偏厅摆桌。许太太一扫之前情绪里的忐忑和阴霾,乐呵呵摆手道:“你向晴向晚两表妹还在家等着,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吃饭了,走了走了”许向箜则是一脸吞苍蝇的表情,似觉得恶心,又为表姐答应此事而心有忿懑。他和容苏明关系最好,他上来就在示意表姐不要答应,可表姐还是答应了,他明白或许表姐有表姐的考量,但经年以来他是亲眼目睹了那些艰难困苦的,他心里终究会为表姐觉得不平。别人那里的人情世故办起来或许漂亮又美满,容苏明在生活上待人接物却远远比不得花春想,说白了,容苏明在生活上不会说话办事,以前要许太太帮她兜着,如今是花春想帮她活泛回圜。送走许太太与许向箜,容苏明坐在主院的院子里发了好久呆。直到一只小胖手携着拍苍蝇的气势山呼海啸般一巴掌拍在腿上,容苏明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见如意的小脑袋从她搭在桌沿的胳膊下钻过来,一张小脸在朦胧夜色与昏暗灯光下温暖又亲切:“大?嗯嗯嗯嗯”如意踮起脚拉住她一根手指,似乎是想拉她起来。“去哪里?”她问着,随着如意的拉扯起身向屋子的方向转。抬起头之后,容苏明看见花春想站在饭堂次间的屋门口,抬手向她招了一下,“吃饭了。”容苏明抿起嘴笑,被如意扯着朝花春想走去。107歆阳商贾事情桩桩件件,有的其本身就无法讲清楚,而三千世界又岂是除了黑就是白、除了对就是错。当晚入睡前,容苏明问起徐门太太当街刁难之事。花春想对自己如何应付的只字不提,只是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她当真不是来找我不痛快的,而是有求于我,她儿被收缉安司,至今未得放出,不知她从何处打听来我与叶姐姐相识,便拐着弯来托我去向叶姐姐打听打听,还说任他温阎罗刚正十方,枕边风怎么都能吹得软他的金刚耳根子。”容苏明被逗笑,“听说那徐妇素与你有旧怨,如今为了儿子竟也能低下头来央求于你,呃,虽然她那央求方式少有亦少见得甚。”“竟连你都知晓我与徐太太有旧怨呐,”花春想抱着锦被在宽敞的卧榻里侧打着滚儿:“不过徐太太的那颗爱子之心,诚是满而溢、溢而漫的。”又一圈来去滚完,后背不慎撞上容苏明手肘,她疼得“哎呦”一声:“撞我脊骨了。”“你还磕疼我了呢,”平躺着的人假模假式反噎了声,侧起身子来用掌根按上花春想后背,“是磕这里了么?”“不是,往下点。”“这里?”容苏明挪着地方又问。“嗯嗯……”花春想搂着被子懒洋洋哼了两声,容苏明给她揉背,直揉得她本就有些沉重的眼皮直接合在了一起。在做生意上说,从丰豫商号的底线和要求之高就能看出丰豫大东家的标准就有多严,然则在生活上,容苏明似乎是个底线极低的人,花春想发现,容苏明对于身边人的要求,只要他们不是做了触犯律法和违背道德的事情,她容错的程度就特别高。譬如,容苏明让花春想和她一起去姑母许太太家探望许太太病情——那日许太太登门,她二人诚是知晓了许太太摔跤受伤的事情,于人情往来而言就不能不走这一道。三日后,容苏明铺子休旬,挑了些礼物携家小往许家去。扎实赶着马车稳稳前行,青砖铺就的行车道上马蹄哒哒车轮辘辘,外面不时响起街道司当值人员为管理路上车马通行而吹响的竹哨声。花春想把想要扶着车壁站起来的如意拎回来放到身边坐好,看了容苏明一眼,道:“我无有丝毫挑拨离间之意哈,只是好奇想问问,此前你同许家那边几人关系僵成那般,如今便打算就这样和好如初了么?”容苏明靠在车尾盘腿而坐,一手以肘撑膝托着脸颊,另一只手伸出去抢如意手里捏着的小零嘴,样子有些漫不经心的:“许老爷官职虽低,其实是实权在手,好似朝歌执金吾,品阶不高,却是朝歌地面上的平头大王,向箜在公府所也是有大好前程可奔,唯一不足,就是娶了那么个不地道的媳妇,咱家与许家和好是必然,不过‘如初’确然是不可能了。”“啊!!”如意攥紧手里的小零嘴,蹙着小眉头不叫容苏明抢,末了还用脚蹬旁边的花春想,脸上表情疑惑又痛苦,扭过头来看阿娘时眼神那般可怜,好似在声声控诉着:“阿娘你看阿大啊,她抢我东西,我再也不要搭理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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