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江郁可果断地结束了通话,好似多跟他说一个字,自己就会控制不住情绪。 他已经坐了起来,也没有心思去顾及身上的那些酸痛。他走出卧室,看着客厅异常稀少的家具,明白过来这或许是傅黎商的某一处房产。 江郁可花了几分钟洗漱,头也不回地关上了公寓大门。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刚到了上班的时间,保安大叔见到陌生的面孔,以为是新入住的业主,热情地打招呼:“早上好啊。” 这是在市中心的小区,寸金寸土,江郁可打了辆车,坐进去以后报了一个地址。 司机师傅抬起头,看着后视镜里走神的江郁可,目光中带着疑惑:“那边停车不方便。” “您开到门口就行。” 出租车驶离小区,朝着一个目的地开去。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最后在某个路口停了下来。 “谢谢师傅。”江郁可付了车钱,下了车。 司机师傅应了声,离开之前又好奇地看了江郁可一眼。今天是一个不错的天气,江郁可转身走了几步,然后拐进了一个巷子里。 这片是市里有名的贫人区,有名程度同傅黎商的那个小区不相上下。阳光爬上斑驳的墙壁,江郁可低头避开脚下可疑的水渍,熟门熟路地往巷子深处走。 头顶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衣物,让本就狭隘的天空显得更加狭窄。这个时间点住在这里的人都已经准备出门工作了,周围显得有点吵。不远处忽然吹来一阵风,阴森森的,有点冷。 太阳终究没有照进这个肮脏不堪的巷子。 江郁可最后站在了一个漆掉光的铁门前,这里是二楼,他推了下门,不出意料的并没有锁门。 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难闻的气味,像是食物腐烂,混杂着烟酒味;地上全是酒瓶,墙皮掉成了地图,孔洞里生着细小的虫。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衣着光鲜,穿着让他觉得很别扭的西装,一看就不属于这片区域。 他的年纪比江郁可大了几岁,眉眼长得非常周正;又因为长期催债,就显得特别不近人情。他见到人出现,向来冷酷的脸上罕见出现了一丝笑意。 “来了啊。” 算起来他们有多久没见了?江郁可静静思考着,应该有三年了吧。 他走了进来,客客气气地喊了声:“沈哥。” 天花板上的灯泡总是坏,换新的也照不亮堂。沈木秦望着他精致的侧脸,颇有些遗憾地问他:“当初都决定要逃了,为什么要回来呢?” 裤兜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振动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江郁可看着手机屏幕,摁断了它。 作者有话说: 小可的家境不好,慢慢要提到分手原因啦!“伤疤。” 沈木秦对江郁可的记忆还停留在三年前,而这三年的时间似乎并没有让江郁可改变什么。他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语气听上去非常心疼:“你不是说过离开家以后会过得很好吗?怎么反而瘦了不少?” 说话间他碰到了西装口袋,摸到了鼓起来的烟盒;想到以前江郁可很不喜欢烟味,因此最后也只是摸了摸烟盒凸起的棱角。 然而他记得,有人却并不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习惯。沈木秦的对面坐着一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见到江郁可同沈木秦一样欣喜。 只不过两人高兴的理由并不相同。 时隔三年,江金海终于找到了杳无音讯的儿子。他咧开嘴笑,蜡黄瘦削的脸映衬着被烟熏得黑黄的牙齿。 “你怎么把电话挂得那么快?”他笑着,开口的语气里带着些许责备,“我还想让你带包烟回来。” 江郁可还在想那串他从未见过陌生的电话号码,听到江金海这么问他,收敛了思绪没什么表情地说道:“手机没电了。” “哦。”面对江郁可如此冷淡的反应,江金海也不觉得怎么样。他瞥了沈木秦一眼,随即步入了正题:“小可,你看……你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与电话里完全相反的态度,像是此刻才真正担心起还不起钱的后果。昏黄的灯光下,江金海殷勤的笑脸映在江郁可的眼底,像是一条阴毒的蛇,在暗处一直紧盯着你。记忆里的噩梦慢慢苏醒,江郁可被咬得遍体鳞伤,却一直一直无法摆脱这样的噩梦。 江金海的话到底是让沈木秦犯了烟瘾。他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又掐掉,细状的白雾升起,沈木秦把一些莫名的情绪隐藏在烟雾后面,有些玩味地说道:“江金海,三年不见,你倒是客气了不少。” 突然间响起了一阵清脆哐当的声响,原来是江郁可一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酒瓶。深绿色的酒瓶像多米诺骨牌一般向后翻倒,江郁可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酒瓶里剩余的酒液沿着木质地板的纹路渗了进去,他闻到了逐渐浓郁的酒味。 江金海注意到他后退的动作,赶紧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破旧的沙发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颜色,上面沾满了各种食物干涸的渍迹,他的笑容又假又虚伪:“小可,你先过来坐。” 江郁可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终究是没忍住,厌恶地皱起了眉:“要多少?” 沈木秦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咬着烟替他回答:“上星期你爸来赌场玩了一会儿,输的钱欠到了现在。” 江金海似乎根本不觉得哪里有问题,竟然还振振有词。由于太过急迫,他的表情看起来甚至有点狰狞:“小可!本来我赢了很多了!可是……” 这种话江郁可从小听到大,不管听几遍他都觉得恶心。 “是多少?” “五万。” 江郁可的胸口一紧,乱了呼吸。 “如果我给不出呢?”他把目光凝在沈木秦的脸上,很真诚地问他。 沈木秦看着他,从头到尾都是那种无所谓的口吻:“按照规矩,还不出钱就用器官抵,哪只手赌的就剁哪只手。” 江郁可微微颔首,居然觉得这个提议很不错。他干脆利落地开口,对沈木秦讲:“我没钱。”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男人的眼里再次浮现出笑意:“好。” “沈哥,你把他带走吧,该剁哪只手就剁哪只手。”江郁可手握成拳,指甲扣进掌心。他尽量平稳住语气,果不其然,江金海看见沈木秦从沙发上站起,顿时急切起来:“他有钱的!他昨天还跟我说自己有很多钱!” 男人有力的手掌随即攥住了这个想要逃跑的人,江金海被拉拽着,拼命挣扎着。平和的假象被撕碎,他神情扭曲,浑浊灰暗的眸子死死盯着江郁可,歇斯底里地怒吼:“他有钱的!他怎么可能没钱?!他现在在那种地方卖!就凭这张脸他怎么可能会没钱?!” 显然沈木秦没料到江金海会突然爆了一个这么猛的料,他神情怔忪了几秒钟,江金海趁机甩开了他的手,三两步冲了过去。 江郁可事不关己的态度早就激怒了江金海,他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啪——” 很清脆的一声,这一巴掌却根本不解气,被逼到绝路的江金海一把扯住江郁可的衣领,又扇了一巴掌过去。 “老子把你养这么大!让你还点钱怎么了?!”江金海身上满是烟味酒味,熏得江郁可痛不欲生。他被他打得整张脸都麻了,嘴巴里很快就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你长这张脸不就是用来卖的吗?!你他妈装什么装?!”他神色癫狂,眼神狠厉,“你给我听好了,你老子我要是缺胳膊少腿了,老子就找人弄死你。” 父子俩差不多高,残留在体内的酒精使人兴奋又冲动。江郁可涨红着脸难耐地呼吸,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沈木秦紧皱着眉头,抓住江金海的胳膊,迫使他松开了江郁可。 沈木秦管理赌场,手里有过很多难收的账。讲道理这种家务事他是不应该管的,事实上也是如此,江金海现在也不怵债主了,他偏头横了沈木秦一眼,梗着脖子冲着呆愣的江郁可骂:“你还给我装?!你要是没本事能让他——” 他诡异地冷哼了一声:“你进来的时候我看他魂儿都丢了!江郁可,你不是没钱吗?你这么会勾引男人,要不问问他爬多少次床能把我欠的债还清?” 这个念头出口以后江金海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眼睛一亮,竟然认为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他反手去抓沈木秦的胳膊,眼里恢复了些许清明,又变回了原本那副讨好的模样:“小沈,你觉得怎么样!你不是喜欢我儿子吗?不如这样吧!我把我儿子卖给你!五万!就五万!行不行?!” 江郁可捂着脸始终蹲在地上,他觉得头晕,眼前一阵一阵的黑;又觉得很痛,分不清是脸颊痛还是哪里更痛,裤兜里的手机没完没了的振个不停。江金海的每个字都是用吼的,很大声,能确保头晕的江郁可把每个字都听进去。 沈木秦并没有回答,客厅里一时寂静下来。空气里浮动的灰尘萦绕在昏黄的灯光周围,天花板灰扑扑的,脚边的地板裂了一个很大的缝,仔细看能看清里面的脏污。江郁可强撑着精神猛呼出一口气,连胸口都钝钝得疼。 “沈哥。”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慢慢站了起来,“我过会儿把钱给你。” 沈木秦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他走上前扶住江郁可,话里带着愠怒:“很痛?” 江郁可摇了摇头,借着沈木秦的手缓了一口气,才开口:“我们出去说。” 沈木秦应了声,拉着他往外走。临走前江郁可向后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江金海像他刚来时那样,咧开嘴冲着他笑,像故事话本里丑陋可怖的鬼怪。 两人下了楼朝巷子外走,沈木秦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不亚于江郁可。他们东拐西拐走出了巷子,沈木秦找了半天实在没找到一个可以适合聊天的地方,最后只能把人带到了自己的车旁。 前方的脚步停了下来,江郁可抬头看了看,沈木秦迎上他的视线,看见他眼里一片平静。 大概反应过来自己如今的形象着实有碍观瞻,江郁可迅速低下头,瓮瓮地说:“沈哥,你给我一个银行账号,回去以后我把钱转给你。” 从这样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江郁可低垂的眉眼,想问的话实在太多了,沈木秦望着他,思索良久,问了一个与刚才见面时相同的问题:“不是逃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江郁可扯了一个笑,模棱两可地“嗯”了声,也猜不出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说过的话一直算数。” 见故人谈旧事,江郁可愣了愣,却仍旧和以前一样的说辞:“谢谢你,沈哥。” 没说几句江郁可便想离开,沈木秦想带他去医院,江郁可却异常固执。他只问他有没有口罩,沈木秦点点头,去车上给他拿了一只。 戴上以后他才觉得自在了不少,两人分别之后江郁可走出一段路,才终于想起裤兜里那只被他遗忘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有十几通的未接电话,都是来自同一个陌生号码。江郁可隐隐有了猜测,正在踌躇要不要回拨的时候手机又振动了起来。 他盯着屏幕看了几秒钟,划向了接通键。 刚接通就响起了对方沉沉的嗓音,像是风雨欲来,压抑着某种情绪。 “你在哪?” 江郁可抬头,看了看周围的景色,报了一个位置。 “在那里等我。” 挂断电话以后又过了几分钟,江郁可才意识到傅黎商的话语里带着怒气。 十几分钟后一辆黑色suv停在了路旁,江郁可撑着手,坐在路边花坛的大理石瓷砖上。傅黎商停好车,甩上车门时发出了很重的响声。 工整流畅的西装线条勾勒出傅黎商挺拔的身形,男人走得很快,迎面带来了一阵风。江郁可眯起眼,正想仰头看他,傅黎商抬手就把他脸上碍事的口罩扯掉了。 看到他脸上青青紫紫的巴掌印,傅黎商又惊又怒,眉间笼上一层霾:“怎么回事?” “跟人打架了。” 这是江郁可在等傅黎商的时间里编造出来的理由。 男人站在他面前,背后就是阳光。傅黎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叫了他的名字:“江郁可。” 江郁可茫然应了声,其实他已经有点晃神了,疼痛滋生出困倦,江郁可眼前都是不清晰的重影。 男人垂着眼睛,眉骨到下颌绷出一道锋利的线条。他面无表情地问他:“疼不疼?” 傅黎商的手顺势搭上了他的肩,从侧面看就是一个拥抱的姿势。 不久前沈木秦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而此时此刻,江郁可还没回答,眼眶倒是先红了。 他并不想让傅黎商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可是又没有办法,分手前傅黎商是他的命门,分手后他依然是他的弱点。 既然如此,那就只要一小会儿就好了。他在心里默默开口,只要一点点喘息的时间,他就又能把那些伤疤好好藏起来了。 江郁可费力仰起头,努力辨别光影里的傅黎商,他不自觉地倚靠在他的身上,很难受又很痛苦地呢喃:“……好疼。”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追连载的宝们明晚这个时候记得准时来噢!如果来不了也没关系,嗯!记得准时来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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