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飞起的碎土掉落在爷爷的后背,被爷爷压住的警卫员先动弹了一下,即后陈军医的手臂动了一下。“师长,师长,你醒醒,你醒醒!”两个人喊。
爷爷的眉毛皱了皱,闭着眼睛说:“想炸死老子,你们还嫩了点,警卫员!扶我起来!”
一路拼杀,一路倒下敌人和我们的人,完整的、半个的、碎裂的都有,爷爷压进最后一个弹匣,含泪扫视尸横遍野,吼道:“一团长!”
一团长应了一声“到!”从战士中间跑过来。
“我们不能让自己的兄弟这样上路,虽然尸骨带不回去,但是不能无葬身之所,传令下去,活着的把死了的埋了。”
“师长,我们没有带工兵的锹镐,况且战斗那么激烈,反正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混蛋,没有锹镐就用枪刺挖坑,没有枪刺就用手来挖,不要深,只要把他们埋没就行。”爷爷的声音有点哽咽。
一团长吼一声“是!”便转身想要跑进战斗的队伍。
“等一下!”一团长停步回头,“师长,你还有什么指示?”
爷爷的嘴角抽动,欲言又止,淡淡地说:“能把兄弟们埋在一起就埋在一起,路上他们也好有个照应。”一团长没有吭声,抹着眼睛跑进队伍。
亲手埋葬曾一起并肩战斗的兄弟无疑是一种对心灵的摧残,那场面、那体会是不可能想像出来的,没有哭喊、甚至没有眼泪,所有的痛全部深藏于心底。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埋葬的是谁,谁也不知道先牺牲是一种上天的眷顾还是倒霉,那个时候的他们没有现代人的花花肠子,他们全都是一根筋,挖坑的时候,放入尸体的时候,填土的时候,只想到两个字:报仇。
杀红眼睛的人是不怕死的,嗅着兄弟的血,整个身体就像燃烧了一样,他们吼叫着抠动扳机,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那些呼啸着飞来的子弹、炮弹都是他妈的狗屁。
残阳泣血,硝烟凝结的乌云遮蔽最后一缕光芒,条条火舌舔舐着油墨一样的夜幕,时至深夜,枪声就像春节来临之前,故乡某个胡同里偶尔绽放的鞭炮,零星意味着存活的生命,同时也意味着死去的生命。
四十年后,据一位经历了那场战斗的老人说:“当时我们真的不想再打了,双方撕咬了一天,说实话手臂都累得端不动枪了,我们只好躲藏在地堡里靠着墙壁射击,以我们的兵力,你们是不可能打胜的,就算我们站出来让你们枪毙,你们的子弹都不够。我们喊话只要放下武器就会留下一条活路,毕竟大家身体里都流着一样的血,可是你们像疯子一样的猛打猛冲,唉!非要战死不可,子弹打光了,就拿石块砸我们,石块拿砸过子弹吗?结果几乎全部阵亡,我们为了留下活口,获知未来的作战情报,就释放了毒气,我们的手段是很卑鄙,但毕竟让几十人活了下来。”
猎鸟的爷爷就是被毒气“救”下来的其中一个。他们醒来时已被五花大绑的关进阴暗潮湿的黑屋子,黑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面单扇小铁门,里面连一张稻草床铺都没有。
他们想到集体咬舌自尽,是爷爷阻止了此念,因为里面有那个哭泣的小战士,可小战士却冷静的说:“大丈夫死有何惧,砍头只不过脖子留下碗口一块疤瘌,我孙铁柱有幸跟各位哥哥一起上路,真是三生有幸。来吧,打了一天仗我还真是有点饿了,刚好这点舌头可以当作上路的饭菜。哈哈哈……”他发出超越年龄的狂笑。
铁门突然打开,闯进来十几个敌人,推着外圈的几个战士就往外走,骚乱之中,那几个战士跳着吼道:“兄弟们,哥几个先行一步了,我们会在奈何桥等你们一起打小鬼,啊——!”
“不要推老子,老子自己会走——”
“咣!”铁门重重关闭,外面传来轻微的呜呜声,黑屋子里嚷嚷地乱得厉害,尤其是那个小战士依然如故坚持咬舌自尽。爷爷喊:“大家都不要吵了,现在都老实呆着,我不让你们死你们谁都不能死,争取活下来,争取把今天的一切带回去。”
“我们宁死不当俘虏,我们宁死不当俘虏!”众人齐吼。
爷爷满意的轻笑,“谁说我们要当俘虏,在我们军队的字典里就没有俘虏这两个字,如果狗日的没有使出下三烂的招数,这会儿兄弟们恐怕已在阴曹地府集合,老人们说大难不死,必有厚福,我想老天爷留下我们的命是为了将来索取他们的命,所以大家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倘若有一天我们出去了,一定要让他们为今天没有杀掉我们而后悔的腿肚子抽筋。”
众人哄笑。黑屋子很快安静下来,他们紧紧的拥挤在一起疲惫地睡着了。天快亮时,几个战士被尿憋醒,纷纷拿脚踹向铁门,一边踹一边骂。
“给老子松绑,老子要排一下污水!”
“开门开门,大爷要嘘嘘,哈哈,专为你们这些狗腿子制造的上等好茶!”
两分钟过去,铁门依然没有打开,那几个踹门的战士急得夹紧双腿直蹦,“憋不住了呀,真得憋不住了呀,小时候尿裤子也就算了,现在再尿真是丢人。”“好不容易暖干的裤子要被尿湿了!”
爷爷苦笑着说道:“你们都是傻蛋,亏得还在这里叫唤,那手给绑僵了,不是还有牙齿吗!”几个被尿憋得直叫的战士兴奋的说着“对呀对呀,怎么就没有想到用牙齿解裤子呢!”
几个战士背绑着手对着墙壁一阵狂射,黑屋子顿时弥漫起浓浓的尿臊味。
铁门突然打开,过来两个敌人拉起爷爷就走,战士们围上来阻拦,爷爷让他们散开,警卫员冲过来用牙咬住爷爷的衣角,两个敌人拿脚蹬警卫员,警卫员就是不松口,那布料还真是结实,硬是扯得警卫员满嘴是血。爷爷还是在大家的泪眼中被拉走了。
爷爷坐在一张椅子上,身旁站着押解他过来的那两个敌人。煞白的灯光在爷爷的头顶打亮,爷爷眯着眼,一排桌子后面,端坐着五位军官,中间的那位没有戴军帽,领子上的中将军衔显然是那些银白头发熬出来的。
“耿胜,中国人民解放军第83师师长,十五岁加入新四军,一把大刀砍死十八名鬼子,因此由一名新兵破格提升为小队长,成为最年轻的指挥员,先后参加大小战斗百余次,无一失败。”中将看着一份卷宗接着念道,“你三次受过朱德的接见,你的大名使日本鬼子闻风丧胆,使国军不战而降,你具有天生的指挥才能,将三十六计和孙子兵法运用的炉火纯青,曾经六次虎口脱险。”中将念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爷爷,“耿胜,的确是常胜将军,可惜啊可惜,今天沦落为阶下囚。说实话,你要是归降于我部,将来定是前途无量,超过我是完全可能的。”
爷爷将头扭向一边。中将接着念,“第83师是一张王牌,有着光荣的前身,许多高级将领出自这个师,这次登陆战,自然担当起打头阵的任务,人算不如天算,应证了那句古话,骄兵必败,你们打的胜仗太多了,如果这次战斗的准备再充分些,时间选择再准确些,战前训练再扎实些,那么坐在这里的可能就是你,而在下面受审的则是我。可惜啊可惜,木已成舟,耿胜,你这辈子都别想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中将合上卷宗,冲左边的女军官点点头。
女军官是一个中校,模样称不上美丽,但不失高贵的气色,女军官拿起一张黄色的草稿纸走到爷爷的跟前,温柔地说:“我们为你提供了一次飞黄腾达的机会,只要你在这上面签了字,马上就可以成为一名少将,看到没有,这不是降书,而是一份委任状,签了字你就可以带着他继续带兵打仗,你的身份是国军的军长。呵呵,天底下这等美事却让长官您遇到了,不要考虑了,签了吧!”
爷爷轻轻一笑,“好啊,我签,可总不能让我绑着手签吧!”
女军官嫣然一笑,“当然不会,快,快给长官松绑。”
爷爷攥了攥拳头,一点感觉都没有,好像两个手臂没有了,“我想快点签字,可惜手臂麻木的没办法拿笔,让你们的人给我按摩一下通通血。”
女军官递出一个眼色,那两个小兵赶紧各抱住爷爷的一条手臂按起来。
桌子后面,几个军官窃窃私语,说的尽是爷爷的坏话,内容是失望、鄙视、嘲笑和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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