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子的孙谚识极具迷惑性,让他逐渐放松了警惕,让他误以为确实是自己小题大做,因此他才会在两个多小时之前答应工头的帮忙,放心地出了门。 朗颂紧抿着唇,为自己武断的决定和粗心而懊恼,他应该早在前两天孙谚识突然换上长袖衬衫时就该察觉出异样的…… 从蓝楹巷到七院,平常开车要二十分钟,郑烨十分钟就开到了。但即便是这十分钟,也像过了十个小时那么久。 朗颂一直沉默不语地垂眼看着孙谚识,一只手一直搭在孙谚识的脉搏上,另一只手时不时地去探他的鼻息。 车子刚停稳,朗颂就将孙谚识抱出车外,直奔急诊科,只留给下了车准备帮忙的郑烨一道残影。 郑烨看着已经步入急诊科大门的朗颂,目瞪口呆。 庆幸的是,孙谚识的情况不算太糟糕,主要是由于戒断反应和药物副作用引起的轻度昏迷,在医生的应急处理后醒了一会儿。但他意识还不是很清醒,没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不过这次是睡着了。 医生在向朗颂了解情况后,建议转到成瘾行为科住院观察。办理好住院手续,把孙谚识送进病房,朗颂和郑烨才齐齐松了口气。 孙谚识住的是四人病房,但只住了两人,除了孙谚识还有隔壁病床的中年男人。 护士调好输液管滴速,低声交代道:“病人需要休息,看着点输液袋,滴完了按床头的呼叫铃就行。”她转身,看看郑烨又看看朗颂,“只能留一个家属陪护哦。” 郑烨点点头:“行,我们只留一个,谢谢了。” 护士走后,郑烨给孙谚识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殷殷地看了孙谚识一眼。而后他的目光在小小的病房里扫了一圈,定在隔壁病床的大哥身上,客气道:“大哥,我跟我弟出去说句话,我朋友这边能劳驾您帮忙看着点吗?” 那大哥大概四十来岁,膀大腰圆几乎占了整张病床,闻言他爽快道:“客气客气了,这里我照应着,你们该办手续办手续去。” 郑烨和朗颂走出病房,找了个可以说话的角落站定。 郑烨直截问道:“他怎么突然晕倒了?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他停好车再进急诊科,医生那边都差不多处理好了,他从朗颂嘴里有尾无头听了几句,只听到朗颂说孙谚识在吃药,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 经过几次的接触,朗颂也看得出来孙谚识和郑烨的关系非常要好,这件事没有必要瞒着对方,于是他把孙谚识胃出血住院以及在此前来七院就诊正在戒酒的事告诉了郑烨。 “妈的!”郑烨不轻不重地照着墙壁锤了一拳,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话音落下他又连忙解释,“不好意思小颂,我不是在说你,我是在骂那小子,这么重要的事居然不告诉我!”他气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孙谚识现在病歪歪地躺着,他真恨不得把人拎起来照着脸揍一拳。 朗颂垂眼不吭声,其实这两天他也想过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郑烨,但是作为当事人的孙谚识都不说,他又有什么立场去开口,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此刻他很后悔,如果早点告诉郑烨,孙谚识今天就不会发生意外。 “你别瞎想。”郑烨看出朗颂的心思,“他如果不想让我掺和这事,总有借口搪塞我。” 朗颂想了想,也确实如此,他和孙谚识同住一个屋檐下都被骗过去了。 两人都沉默下来,朗颂看了眼时间:“郑哥,这里我看着,你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郑烨左右为难,今天他老婆带着儿子回娘家玩几天,他本打算晚上到孙谚识那蹭顿晚饭的,于是打电话给跟孙谚识提前知会一声。结果连打几通电话都没人接,他立马察觉到不对劲,慌慌张张从公司赶到蓝楹巷,正巧碰上了朗颂。公司那边他没请假,下午还有个重要会议不能缺席。 “那行,”郑烨看了眼时间,“你还要接月月放学对吧,那这样,我早点下班先顺路接上月月,然后回蓝楹巷帮谚识拿两套衣服和洗漱用品,再带着月月一块来医院和你换班。” 朗颂的眼前闪过一片狼藉的房间和床边污秽的呕吐物,他摇头道:“不用,我去拿就行,月月那边我会跟老师说晚点去接。” 郑烨心道自己确实不如朗颂更熟悉那个家,于是说:“行,我会尽快赶回来。”他也不再耽搁时间,捏了捏手中的车钥匙,“那我先走了。” “好,”朗颂点头,就在郑烨一只脚迈出去时又突然叫道,“郑哥!” 郑烨回头:“怎么了?” 垂在裤缝旁的手指不安地抽动了几下,朗颂缓缓抬起头迎向郑烨的视线:“郑哥,我哥他……他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事?”尾音落下,他又觉得自己的话似乎有些歧义,紧接着补了一句,“受过什么打击?” 郑烨怔了怔,但很快明白过来,朗颂可能是从蓝楹巷的街坊邻居中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 他沉吟半晌,长吁一口苦涩灼热的气息,反问朗颂:“你知道我为什么跟孙谚识这么铁吗?” 朗颂不明白郑烨为什么这么问,老实地摇了摇头。 郑烨蓦然哼笑了一声:“我俩读高中时,有一次一起放学回家,有辆半挂车突然失控,朝着我笔直冲来,当时根本就来不及躲开,我整个人吓蒙了,直挺挺得站着,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我要英年早逝了。”他顿了顿,看着朗颂,“你猜后面怎么样?” 朗颂再次摇头。 郑烨盯着住院部光可鉴人的地面,回忆飘到了十几年前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说:“孙谚识当时走在我前面,和我隔着两三米的距离。他本来是安全的,却突然不要命似的朝我跑来,抓着我的衣服把我撞进了绿化带。那辆车巨大的轮胎就擦着我们的脚尖碾过,哪怕再晚01秒,我们都要被撞得粉身碎骨。那次我就蹭破了点皮,他的手摔骨折了,我死里逃生后的“平淡生活还挺有滋有味的” 郑烨走后,朗颂回了病房。 隔壁病床的胖大哥正侧躺着,弓着腰低着头在床头的柜子里扒拉着什么。他的身材本来就胖,右手又插着输液管,姿势就特别拧巴。 朗颂赶紧走过去,问道:“您要什么,我帮您找吧。” 大哥嘿嘿一笑,压低着声音:“谢谢你啊小兄弟,最里面有一盒香烟,用纸巾包着,劳烦你帮我拿一下。” 手上的动作一僵,朗颂面有难色地看着大哥。 大哥“哈哈”笑了两声,难为情道:“我不抽,烟瘾犯了实在难受,我就闻一闻。” 朗颂笑了笑,依言把那盒用纸巾包了好几层的香烟找出来,递给了大哥,然后坐到了孙谚识的床边。 大哥拿了香烟果然没有抽,只放在鼻端深深地吸了几口,在听到外边“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后,机敏地塞到了枕头下面。 朗颂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大哥心虚地往门口看一眼,低声跟朗颂解释:“小护士看到了会给没收走。” 朗颂的全部心思都在孙谚识身上,并没有攀谈的欲望,但还是配合地笑着点了点头。 大哥身边没人陪护,之前又一个人住一个病房,估计是憋坏了,逮着一个能聊两句的人,也不管对方想不想聊,自顾自道:“这是你哥?长得不像啊。” 朗颂回答:“不是亲哥。” 大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盯着孙谚识憔悴苍白的面孔看了两眼,又说:“这哥——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呢。” “是吗?”朗颂也开了句玩笑,“可能你们真见过,我哥长得帅,给人留下的印象深。” “是真帅!”大哥竟也认真附和了一句,他话锋一转又问道,“你哥这是戒酒以后出现了严重的戒断反应了是吧?这感觉啊,可真不好受。” “您也是——”朗颂本来想来想问对方,是不是也是因为戒酒住进来的,但“成瘾行为科”不仅干预酒依赖,还干预安眠药依赖、烟草依赖、新型毒品滥用等,他怕问到对方敏感的地方,果断收住了话头。 “谁说不是呢!” 大哥洒脱豪放,根本没注意到朗颂的小心思,反而打开了话匣子,压低着声音绘声绘色地跟朗颂倾诉自己戒酒以来身上遭的罪、心里遭的苦,听得朗颂心惊肉跳、四肢冰凉,迟迟回不过神来。 - 郑烨回公司迅速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开完会后又马不停蹄赶回医院,到达医院时才下午三点,孙谚识仍旧在沉睡。 朗颂按照中午商讨好的那样,先回了蓝楹巷。 郑烨守着孙谚识,人也没闲着,笔记本电脑放在膝盖上,一直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时不时抬头看看病床上的孙谚识。 刚把做好的方案发出去,还没两分钟甲方就一个电话甩了过来,他盯着手机屏幕又看看孙谚识,一脸为难。 胖大哥古道热肠:“你有事要忙就去呗,你朋友这里我给看着,保证不让他着凉。” “那就谢了。”郑烨也不假客气,琢磨着买晚饭的时候给大哥买一份,便摆摆手接起电话出了门。 这通电话足足接了半小时,等郑烨挂掉电话走进病房,顿时傻了眼,只见孙谚识的病床上空空如也,只剩一条掀开的薄被。 胖大哥呵呵一笑,在郑烨开口之前先开了腔:“他醒了挺久了,一直没等到你,就说下楼喘口气。” 郑烨才不相信这话,他就在电梯口那块站着接电话,无论是走楼梯还是乘电梯下楼都看得到他,除非孙谚识故意避开他。 孙谚识该不会跑了吧? 郑烨心生不安,赶紧下了楼。 住院大楼一楼有一小块绿地,郑烨急匆匆地推开门走出去,便看到了孙谚识正靠着户外长椅坐着,瘦削的身体罩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手里夹着一支烟。 郑烨走过去,先是一巴掌呼在了孙谚识的头上,然后夺走了他手里的烟:“你还想不想好了?啊?” “嘶……”其实郑烨力道很轻,孙谚识却装腔作势地揉了揉,才仰起头,“我就抽了一口。” “半口也不行。”郑烨把烟摁灭,丢进不远处的垃圾桶,然后走到孙谚识旁边坐下,冷着脸质问,“哪来的烟?” “隔壁床张大哥给的。”孙谚识捻了捻空落落的手指,老实交代。 想起不久前病房前发生的一幕,孙谚识又蓦地笑一声。 刚才他在病房里一觉睡醒,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在什么地方,视线上方率先出现了一张粗犷凶悍的人脸,问道:“哟,醒了啊?” 他撑着床坐起来,那大哥就竹筒倒豆子似的把郑烨和朗颂如何把他送进病房,如何担心他,如何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的事给说了,他莫名其妙地便和对方聊了起来,知道对方名叫张吴。 聊着聊着,张大哥突然一拍大腿道:“兄弟,咱俩是不是见过,在一个露天停车场,我还给你烟了。” 他确实也觉得张吴很眼熟,经对方一提醒便想起来了。郑烨去蓝楹巷蹭饭那天,郑烨告诉他卓历离婚的事,他在停车场突然就走不动道了,正是这位大哥及时扶了他一把,让他没有跌倒,还给他递了根烟,后来他靠着这根烟才缓了过来。 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两人居然在病房碰上了。 “行啊你,刚睡醒就交上朋友了,连烟都弄得到。”郑烨揶揄孙谚识,心里其实挺开心的,恍惚间似是见到了那个乐天爽朗的孙谚识。 两人靠着长椅懒懒地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见铺垫地差不多了,郑烨才端正了坐姿,问道:“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说要戒酒?难道是因为我告诉你卓历离婚的事受了刺激?还是你想跟卓历……” 郑烨没把话说完,但孙谚识明白他的意思。 “你这想象力够丰富的,”孙谚识笑了一下,“跟他无关。” “那你到底怎么回事?”郑烨想到了某个可能性,突然扳过孙谚识瘦削的肩膀,“你告诉我,你压根不是想戒酒对不对?你就是想折磨自己,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郑烨深褐色的瞳仁不禁发颤,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孙谚识黯然无光的双眸和短短几天未见就凹陷下去的脸颊,越想越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清孙谚识这次一反常态的行径。 没人比他更清楚孙谚识经历了些什么,没人比他更了解孙谚识撑得有多不容易。这两年来,孙谚识就像一台麻木冰冷的机器,用酒精作燃料才能运行起来。 因此,纵然这两年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孙谚识快点振作起来,但他并不敢逼得太紧,如果强硬地让孙谚识和酒精剥离,只怕是会发生无可逆转的事。他甚至很庆幸,孙谚识依赖上的是酒,而不是什么违法的东西。 可孙谚识突然说要戒酒,今天还因为戒断反应晕倒在家里,要不是朗颂及时发现,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无法不令他多想。 “噗哈哈哈哈……”孙谚识看着郑烨因为紧张而不断起伏的鼻翼,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该笑,但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不去写小说啊?” “严肃一点!” 郑烨呵斥一声,却见孙谚识前仰后合笑得更欢了,不像是硬装出来的,他也不由得跟着闷笑起来。两人抖动着肩膀,笑了足足有两分钟,直到吸引来几道视线才咬着牙停了下来。 孙谚识擦擦眼角的湿润,深吸了一口气才回答郑烨刚才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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