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焚塔塘不比往日静寂无声,倒是山风吹水,月圆方好,村路远处浮起幽幽红光,在风中摇曳不停,好似一双双猩红诡异的眼在四处张望。走近了,才见那是挂在百家户前的数只大红灯笼,高高低低连成一片,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照亮了从尽头而来的一顶华美红轿,那轿子轻若无物般地飘在半空,一阵踢踢踏踏的走路声也慢悠悠地飘了过来,似是在应和着某种怪异的韵律,起起伏伏,有条不紊。“望月至,阴客归——新郎官迎进门,福禄财宝满厅堂~”满红的灯笼角被风吹得扬起,露出一张张隐在昏暗中的青白脸庞,他们的脸惨白到呈现出可怖的青紫色,眉毛很黑,这黑仿佛沾了水的墨汁晕开了整只眼球,看不到眼白。脸颊抹着两团鲜艳的腮红,那红太过饱和,让人生出是血的错觉。“苏府大喜之日,姻缘美满引众羡,诚邀各位来参宴~”尖细刺耳的声音僵硬森冷,他们的嘴巴同时张开,一开一合,语速越来越快,四面八方传来节奏一致的低语,嬉笑,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越来越强,越来越清晰,生出古怪的统一感。漫天飞舞的纸钱随风而起,零零散散飘落在地,洒了整整一条路,地上铺满明黄色的纸钱和珠宝。夜风吹拂,掀起朦胧的纱窗,依稀能见一道端坐在轿中的人影。新郎官仿佛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也不知道轿子外发生了什么,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安安静静,不言不语。金红喜服裹着窈窕青涩的身形,双手放在膝上,腕间的金玉红绳流光溢彩,头戴金冠玉翠,冠前坠有红纱,寥寥挡到下颚,经风一吹,瓷白精致的肌肤映着灯笼红光,饱满的唇向下一抿,无端勾出一抹艳色。“呜......要死了,这回真要死了!”窄小的角落处发出一声低弱颤抖的泣音,体形瘦弱的少年蜷缩着身子,脑袋埋进腿间,手指却死死拽着一截色泽明艳的衣袍——那垂在脚边的红色喜服。他抽抽噎噎地哭了一会儿,但也不敢哭得太大声,生怕被外面那些“人”听到动静。“放手。”“我的衣服要坏了。”漂亮的新郎官冷冷地盯着他——抓住喜服的那只手。少年哆嗦了一下,只稍稍松了点劲,没完全放开,现在手里要拽着点东西才能有安全感,“这,这本来是我穿的......”。新郎官一眼不眨地看他。又是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从这个人第一眼见到他,就用这种眼神看他,特别是他的脸,额头,眼睛,鼻子,嘴唇,每一处都停留颇久,好像要将他的面皮扒下细细研究,观察每一根筋络走向。但她没剥他的脸皮,而是脱了他的婚服。再是动作笨拙地穿戴,华丽的婚服被一点一点套到身上,烛火摇曳,裙摆逶迤拖地时美如红云,漫出花海。她对着铜镜抹胭脂,结果越抹越花,腮红颜色深重,像喝了烈酒,醉醺醺的酡红,最终打了盆水面无表情地洗净,还是原来那张白净秀美的脸蛋,睫毛乌浓,肤色雪白。从一个浑身脏兮兮,头发里都是泥土草屑,似是从很远的地方匆匆忙忙赶来的小叫花子,转眼间变成了娇艳貌美的小郎君。小郎君坐在铜镜前沉默了很久,低头轻抚着手腕,细细看去,上面还戴着条红绳,衬得皓腕如玉。当少年以为她是个哑巴时,她却突然开口说话了,嗓音很轻,也很沙哑,“他的病......好了吗?”。她的病?谁?苏大小姐的病?少年回想一番,发现自己只记得那张昳丽又冷漠的面容,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不知道笑起来是什么模样。“我,我不清楚......不过听人说,若在月圆之夜成亲,大小姐的病就会彻底好了,不再受病痛折磨。”小郎君再次安静下来,悄无声息得像个不知归处的亡魂。少年见过苏潋月一面,所以要他像个女人一样嫁进苏府,其实还是期待大于对未知的恐惧,就凭苏家小姐那张脸,任谁都不会觉得是自己吃亏。在被人顶替身份后,他居然还忿忿不平,想着嫁入苏府,和苏潋月春宵一夜也好。不过当他偷偷摸摸上了这顶轿子,当那些不人不鬼的怪东西出现后,他就后悔了,悔得肝肠寸断,苦汁都要从胃里倒出来。他早就应该跑,跑出这个鬼地方,跑得越远越好。“我......”少年刚发出声,就下意识屏住呼吸,捂着嘴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珠子惊惶地转动几下,挪着屁股想蹭到新郎官边上。外面的动静不知何时归于沉寂,四周静悄悄的,轿子也不再晃动,像是停了下来,可他没有感觉到轿子落地,难道是......还飘在空中?古怪阴森的气氛压得人冷汗直流,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冒出什么鬼东西来。他紧张得直咽唾沫,小腿抽筋,牙齿止不住上下打颤,就在他即将在挪到新郎官身边时,轿子猛地重重坠地,砸出沉闷声响,他的身体一晃,屁股瞬间传来痛感,强行咽下痛呼,龇牙咧嘴地想去揉撞疼的地方,顿感一阵阴风吹过脖子。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少年惶恐呆滞地抬头看去,帘子被掀起一角,一只青白干瘦的手从外面探进来,在虚空抓握几下,那削长的指甲如墨般漆黑,若是被抓到皮肉,轻则破皮深可见骨。“吉时已到,请新郎官下轿——”“吉时已到,请新郎官下轿——”“吉时已到——请新郎官下轿——”“请下轿——下轿——”窄窄封闭的轿子像充满血色的冰窖,寒意刺骨,少年害怕地贴到那新郎官身旁,紧紧抱住她的腿,指骨泛白,死命摇着头,无声道:“不要出去,别出去!”。他是不可能下轿的,现在只想拖着这个人一块待在轿子里,好歹能多个人。轿外的声音愈发尖利,能刺破人的耳膜,在他受不了得抬手捂住耳朵时,震耳欲聋的叫声却消失了。少年愣了愣,等待片刻仍是没声,心头顿时一喜,这是叫不出人就离开了?此地不宜久留,趁着那些东西走了,要赶紧离开......他慌慌忙忙地爬起来看向外面,却是对上一双直勾勾盯着他的墨黑眼睛,两道黑色痕迹像是泪痕,嘴角提起的微笑弧度虚假又瘆人。“新郎官~请下轿呀~”更多的眼睛聚集起来,滴溜溜转动着,它们的目光像长出了牙齿,恨不得将他的面皮撕下来,涂得猩红的嘴巴越长越大,几乎要咧到耳后根,空落落的牙床,填不满的黑窟窿,齐根断的舌头。阴冷的气息在轿内弥漫,他无法控制地发抖,惊悚激起的颤栗从尾椎骨蹿到头皮,两眼翻白,几乎马上就要晕厥过去。浑浊的眼前忽然漫过一片红,坠满红玫的花海淌过轿子,似含情的绵绵春雨,隆重华丽的喜服下是大红色的婚鞋,工巧精美,漂亮的鞋尖缀着一颗圆润雪白的珍珠,即使这双婚鞋不太合脚,宽大了些,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腕,但更显得玲珑秀气。“不......”少年睁大眼,伸手想拽住那绣满金翎的衣摆,可她的速度太快,眨眼间便出了轿,满目惊艳的红色堕入暗沉漆黑,帘子垂落,挡住了外面的窥视,脚步声渐远,可他的心还提着,双腿簌簌发颤。回想起刚才那小郎君的模样,原来不是被外头的阴鬼吓得无法动弹,而是在整理婚服和头饰!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成亲,这地方就没一个正常人,全是疯子,长得再好看也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小白一下轿子,还没看清路,头上就被人盖了一张鲜红的盖头。再拎起坠地的衣摆,跟着前面的脚跨过门槛,再穿过潮湿的廊道,脚底打滑,仿佛铺了层粘腻的糖浆。他们走过深深的庭院,空气里漫着腐朽腥潮的气息,杂草从砖头缝间钻出,褪色的廊柱,破败的窗棱结着惨白绵密的蛛网。周围开始响起喜庆的道贺和嬉笑,重叠的笑声一圈一圈回荡开来。明艳的红盖头被风轻轻吹起,小白垂下眸,一双双踮着脚尖走路的黑鞋映入眼帘。还有几个半人高的纸扎小童杵在门口,衣衫很是华丽,珠光宝气,红彤彤的脂粉抹在灰白的脸上,用墨水点的眼珠死气沉沉,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那几只漆黑空洞的眼珠咕噜噜一转。小白只看了眼就收回目光,抬脚跨过最后一个门槛。屋里的温度骤然下降,森森寒气裹着她的四肢,奇异的怪香扑面袭来,熏得人头昏脑胀,她压下将盖头扯落的冲动,跟随指引成礼拜堂。严南昇说,新娘的红盖头是由新郎官在新婚之夜揭下的,再喝交杯酒,解衣入榻。可她不是新娘,苏潋月才是。她是要迎娶苏潋月的新郎官,为何还要盖这块红盖头。她想见见这时候的苏潋月,没有哪个新娘子会不美。“一拜——天地!”那道声音似乎隔得很远,却又近在咫尺,小白缓缓躬下身,没见身侧站着苏潋月的人影,反倒是隔了一米多的地方似乎摆着个长长的东西,而且还是红色的,底端刻有繁复花纹,雕工精巧,在昏暗的红光下像缠绕的黑蟒,象征不祥的极阴之物。许是已至深夜,只有几排蜡烛采光,屋内暗得出奇,连影子都瞧不真切。小白没成过亲,隐隐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弯着的后颈像被什么东西压住,她费了点力气才重新抬起头。“二拜——高堂!”高堂指父母,小白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也不知她从何而来,所以这会儿拜的应该是苏潋月的父母,她知道苏府住着个苏夫人,至于男主人,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椅边的一双红底鞋跟,还有襦裙下白得发光的小腿,滑腻得没有一丝褶皱,像阴冷潮湿的蛇皮。第二拜后,背脊越来越重,仿佛有一把千斤重锤敲进小白的骨头里,她喘了口气,放缓呼吸,一节一节抵抗着,用力挺直了背。“夫妻——对拜!”青紫瘦小的手爬到了她脚边,地面烙下一只只潮湿的血手印,它们扒住她的裤腿,张开漆黑的嘴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黝黑的瞳孔占满眼白,目光贪婪而狰狞,仰起细长的脖子,鬼脸近乎要钻进她的红盖头。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夫妻——对拜!”贴着手腕的金玉红绳变得滚烫至极,那处肌肤被烫得通红,像一根泡在岩浆里的针刺进心口。“你,为何不拜?”阴冷的注目感如毒蛇般爬上她的身体,黏稠的湿冷从脚后跟贴近,桎梏伶仃的脚踝。“为何不拜?”“为何不拜——不拜——”小白抬脚踹开脚边碍事的鬼东西,尖锐的哭叫骤然响起,她一把掀开红盖头,在看清眼前之物时,神情变得愈发冷然,隐隐浮现出戾气。一双瘢痕遍布,肿胀发青的赤脚离她的脸只有几寸距离。抬起头,一具穿着大红衣衫的身躯闯入眼帘,黑色窟窿眼流下蜿蜒血泪,长长的舌头垂到下颌,悬挂在房梁中央微微摇晃时像只剥了皮的人形灯笼。那一瞬间,小白捏着红盖头的手指猛地攥紧,待她辨认出这具尸体并不是苏潋月时才将目光收回,环视一圈后发现这里根本不是拜堂的大厅,而是一间祠堂,八个方位都点满了红色蜡烛,还有数不清的香炉。燃烧的火光照亮了摆在祠堂里的两具涂了红漆的棺椁,其中一具棺椁前亮着盏烛色微弱的长明灯,那棺内躺着一副白骨,底下是层层叠叠的金丝被褥,角落洒满耀眼夺目的金手镯、珍珠链、翡翠挂件,每件物品都散发着莹莹微光。“哦?从哪冒出来的野丫头,胆子可真大,想假扮成苏家的女婿和我们小月成婚?”小白寻着声音望去,看见端坐在高堂之上的女人支起下巴笑吟吟地注视她,袅娜如蛇的身形着一袭色泽明朗的红纱,乍一看像极了婚服。是方才受过她一拜的,苏夫人。“可惜,你来晚一步。不过作为母亲,我该为小月寻个伴儿,如此,他便不再寂寞。”苏妲看着她,妩媚的眼角微勾,“今夜是我与青玉大喜之日,本不想再沾血.....可你既是来了,就为我这嫁衣再添点色吧,怪我,这身衣服还不够红。青玉喜欢大红色的,我怕他不喜,只好委屈了你。”“不是想与小月成亲吗?待我放干你的血,就将这具棺椁赠予你,这样,也算是一桩美满姻缘了。”苏妲指了指那具装着白骨的棺椁,捂嘴笑笑,“哎呀,差点忘了正事,吉时将至,可不能因为你给耽搁了。青玉会不高兴的。”那盏长明灯越燃越旺,躺在金银珠宝间的森森白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化成沙,肋骨、指节,须臾间仅剩几根大骨勉强维持着一个人形骨架。袅袅白雾从香炉溢出,阴暗隐蔽的角落爬出数只干瘦枯长的影子,它们趴伏在地,像表皮湿黏的软骨动物缓慢爬行,朝着小白的方向聚拢。几只刚爬到脚边的黑影被狠狠踹翻,那暗哑到极致的嗓音仿佛被某种情绪扭曲,小白眉间是压不住的躁意,“他在哪。”苏妲看了她半晌,低头剐蹭着寇红的指甲,幽幽道:“抓住她,把皮剥下来。”“我要完整的。”喜欢消失的伊甸园()消失的伊甸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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