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何让通身镂空的凤凰,能承得起刺刀出去时的力度呢?小妹深深沉醉其中,拿出些工具度量具体的尺寸。“能做出来吗?”裴慕辞问。“当然是能,只不过得耗些工期,公子要得急?”小妹拿来画框大小的一个东西,用排刷摸上一层特质的油墨,把裴慕辞画在纸上的东西拓印下来。“就这几日吧。”他凝思片刻道,“得快些。”小妹沿着折痕把宣纸叠好,退还给裴慕辞,“您三日后来取吧。”“放那吧,有空我会来。”两人说完表面上的正事,小妹也不知道接什么话,双手放在小腹前,氛围似化冰的冬晚,出奇地安静。“公子……”她攥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努力往下扯了扯,后背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寒气。裴慕辞微微侧头,并不答话,修长的指尖搭在山水四方杯的盖帽上,轻轻浮开杯口处的茶叶,没什么情绪,“长话短说。”小妹周身都跟着这句话抖了一下,“大公子让您下旬去行宫一趟。”“不去。”裴慕辞皱了下眉,语调中已经掺杂了与往日不同的冷冰。“大公子说料到您会这般说,所以差人送了封信来。”小妹颤巍巍地掏出一个卷筒,伏腰递了出去。裴慕辞接过,却并不着急拆开,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挑起眉头,眼角处就埋了几分高深莫测的危险气息。女子顿时头皮发麻,有种被蛇信子舔舐过皮肤后的窒息感,“妾以性命担保,没有人看过里面的内容。”裴慕辞微眯着眼,扯开竹筒的盖子,几个大字跃然纸上。“不想要解药了吗?”写字的人笔锋豪爽,力透纸背。裴慕辞似乎在冷笑,棱角分明的俊脸有一半隐匿在暗处,另一半承着昏幽蜡黄的烛光,像是割裂成两面的玉面修罗。“簪子要用最好的料子,别让我失望。”他翻折了两圈袖口,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信纸,漫不经心地放在蜡烛的正上方。火焰似吞噬黑暗的魔鬼,瞬间扑上油纸,烧毁了所有的痕迹。裴慕辞并没有躲,信纸在他指尖化为灰烬。——大概两刻钟的时间,小妹恭恭敬敬地将裴慕辞送了出来,清妩迎上去,“干什么了,这么久?”“殿下几日后便知道了。”裴慕辞见着她,嘴角慢慢勾起微小的弧度。清妩骇然,“你要送我及笄礼物?”“嗯。”他鼻尖留着纸灰呛人的烟味,于是轻咳了两声,“寻常的怕你看不上。”清妩略微沉吟,很快就抿嘴一笑,低头玩他的腰带。小妹有些走神,情不自禁地跟在两人身后。“你没付钱?”清妩戳戳他的手臂,疑惑道。不然那小妹怎么失魂落魄的追着俩人?裴慕辞嘴角含着笑,要从袖口摸钱袋。小妹吓得魂飞魄散,脚都跟注了铅块似的提不起来,她听见自己声音都飘飘忽忽的,“您验货时付钱即可,若不满意的还可以调。”裴慕辞点头示意,偏头去问清妩,“还有什么想要的吗?”“没有了。”她原本还想给裴慕辞买一支时兴的玉簪,可又觉得玉这东西关键在于成色,她把算盘打到了小姑姑送她的那箱东西上。姑姑生前最爱打扮,应该会留下不少好料子,到时候在其中挑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再给他做一支。“那走了。”裴慕辞拉住清妩的宽袖,直到二人下楼到了马车前,都没有松开。远处的天色转暗,像是滴入水中的墨汁逐渐向此处晕染,街边的铺面点亮了门前的笼灯,倒比白天更热闹了些。“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们去逛逛?”清妩以商量的口吻,直接做了决定。她兴致勃勃的让凝春给她换一身低调点的行头,白衣滚金边,外面罩了层透光的如意散花纱裙,轻纱飞舞,肤白胜雪,倒是与裴慕辞搭成了一个色调。“公主几时回府呀,老奴去接您。”程叔乐呵呵的压着缰绳,免得惊着过路的人。清妩琢磨片刻,“不回来了,在外面呆一晚。”“什么?!”凝春一惊,“这怎么可以?”现在时局不明,一国公主要在外面留宿一夜,这消息若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知晓,可怎么得了?“怎么不可以?”清妩把换下来的衣服塞到知雪怀里,把她推上马车,“你穿上回公主府,别被发现了。”知雪身形背影和她最像,坐在马车上一路招摇地回府,足以用假乱真。这不就成了?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嘛,从前又不是没做过。含月跟着清妩的动作转身,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也不用跟着,我和裴慕辞单独去。”“可……”凝春看着清妩,面色上挂着说不出的担心。十年了,公主连独自上街的次数都很少,更别说要在外面过夜了。“可什么可!”清妩嫌几个人啰啰嗦嗦的,“我能出什么事?”裴慕辞站在她身后,薄如蝉翼的轻纱宽袖搅着月牙白的曳地袖口,两人间自成了一番清丽脱俗的独特气场。含月莫名的想起那颗扣子,若是那备扣自己从车上掉落,怎会落到车厢后那么远的位置?鬼使神差的,她解下腰侧的佩剑,递给裴慕辞,“会用吗?”她的剑是公主量身为她打造的,剑身极薄锋利,既减轻了重量,符合女子的用剑习惯,又增加了观赏性,让敌人放松警惕。“会一点。”裴慕辞手腕微微一震,寒芒微闪,银白色的光泽像水波似的从剑柄翻涌到剑尖,铿锵的龙鸣声呼啸而出。含月瞳孔猛地一缩,但很快恢复平静,“保护好公主。”只一眼她就能看出,裴公子内力只在她之上,一般人不一定能从他手里讨到好处。可含月脑子里又有一股更强烈的直觉,公主似乎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行啦行啦。”清妩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语气里充满了敷衍,“你们还不放心我吗?真要遇见什么,你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谁护着谁还不一定呢!两个人的袖口似藤蔓般绕在一起,却始终没有真正的接触到,像是一根无形的棉线,将两人栓在同一个养眼的磁场里。凝春年纪大些,向来是几个丫鬟中默认的领头,见她都没再开口,其余两个也没再说什么。清妩却突然想起什么,一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表情,抬着笑问含月,“你不想给我说什么吗?”。她原不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也不想去冒犯过问含月的心事,可这里面一个是时常豁出命保她的小妹妹,另一个可能关乎到父皇身边新宠的常侍,牵连的事情非同小可。她没有特意留在原地等含月开口,反而作势往下走,不给含月过大的压力,也不留给她仔细措辞的时间。“公主——”含月没想到清妩会主动问,犹豫片刻后叫住她,心里其实还有些七上八下。她知道公主待她们几人不薄,而且公主还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定是不想再与那座宫里的其他上扯上关系吧。可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云听受罚的样子,若没有强有力的保护,他私下还不知会遭汪佺怎么折磨。清妩一副得逞的狐狸模样,回头。含月忐忑道:“奴婢在宫中认识个熟人,现在处境十分不好,奴婢想……”话到嘴边,她却陡然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才能帮到云听。是让公主给陛下吹吹耳风,把云听调回御前?还是说让公主给他做主,将汪佺收拾一顿?但云听毕竟是个已经净身的人,要是公主问起两人的关系,她又该如何作答?她抬头,清妩正盯着她的眼,听的十分认真。而裴慕辞在含月开口的那一刻,眉尾一挑,不动声色的拨开帘子,钻进马车里,没有要听两个女孩子说贴心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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