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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第1页）

石磨的一圈淋漓地流出雪白的米浆，桃三娘一只手转磨，一只手规律地把大米舀进磨口，我只觉得全身冰凉。

&ldo;但其实饿鬼道众生，与人相比，还有更不同之处，就是他们的智慧与寿量都很高，尤其当中极少地，会降生出天生具有大&lso;威德福报&rso;的饿鬼，他们生下来就具备神通鬼力，甚至能成为阴阳界诸鬼之王，高高在上。&rdo;桃三娘又叹了一口气：&ldo;那春阳尚年幼，但他就是天生具有大&lso;威德福报&rso;的，他出生的时候，也有几百个兄弟姊妹，他目睹了自己兄弟姊妹间的撕咬啃食，还有母亲的哀嚎……后来，那场悲剧终于被他制止了，那几百个饿鬼的孩子，却也只剩下一百个都不到，恐怕他就是因为而发了狠心，独自一人到人间来，寻找足够的血食供应他的兄弟姊妹们，而那艘船，我想必定是要送给他的兄弟姊妹们容身的……饿鬼道之中，山川湖泊都是刀山剑海，平地之上也是颗粒不长的蛮荒砂砾，饿鬼们衣不覆体，也是可怜呢。&rdo;

我已经完全懵了，好像听不懂桃三娘的话一样，明明是大白天里站着，却全身都好像冻得木了似的：&ldo;你是说，那春阳的兄弟姊妹都死了大半？生为饿鬼，那么可怜……&rdo;

&ldo;是啊。&rdo;桃三娘答了一句，手里的勺子在石磨上刮了几下，让那浓稠的米浆流得更快一些：&ldo;这都是他们前世的报应，投生饿鬼道的人，与打进地狱去没什么分别。&rdo;

我全身打了个冷颤，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这时何大从外面回来，是专门到宰牛屠户那去买回的一大块上等牛腩肉。

&ldo;三娘，这是要做什么？&rdo;我很少见欢香馆卖牛腩肉，看她今日大费周折在磨米浆，又买回牛腩肉，不知道她又在琢磨什么新菜。

&ldo;金丝粉啊。&rdo;桃三娘笑道：&ldo;是那长沙人念想多年的家乡小吃。&rdo;

&ldo;噢……你也知道怎么做法？&rdo;我说完这句话，又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这天下恐怕就没有桃三娘不会做的菜。

&ldo;对了，三娘，&rdo;我忽然又想起刚才的话题：&ldo;你说运河上那船里，还会死人吗？我爹、我爹还在那儿……&rdo;我想到这里，又一阵害怕。

&ldo;这个可是难说的。&rdo;桃三娘想了想：&ldo;我也不知道那家伙打的什么主意。&rdo;

&ldo;啊？那我爹不是有危险了？我得去把爹叫回来！&rdo;我转身就要往外跑。

&ldo;你别去！&rdo;桃三娘一看我急了，连忙叫住我，&ldo;桃月儿！你去了也没用，难道你说出来，你爹就会相信？&rdo;

我站住了，是啊，爹和娘都不会信我的话的：&ldo;那怎么办啊？三娘！&rdo;

&ldo;唉，你别担心，你爹不会有事的。&rdo;桃三娘笑笑摸摸我的头，拉我回屋里去坐：&ldo;我告诉你的话，你也千万不能告诉给别人，他不会犯到我的头上，但我也不能妨碍了他的事，你懂吗？&rdo;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

金丝粉的做法讲究起来，也是挺烦冗的。

桃三娘是用今年新打下的上好稻米，以金山运来的泉水滤清和浸泡好，然后磨浆，蒸粉，蒸好后再压片和切条，我帮着做，只见那出来的细粉条十分柔软洁白、轻滑胶韧，浸在一缸清冽的泉水里载沉载浮，舒散好看。

另外两只大锅里，自下午就开始分别熬下了数斤猪大骨，和那上等的牛腩肉，时间也已经有两个时辰了，掀开盖看，猪骨汤正乳白地翻滚，牛腩肉则满锅红辣辣的，干红小辣椒配着金黄的牛脂油浮在汤面上一层，辛香扑鼻。

桃三娘拿来一个竹编的漏勺，抓一把米粉放进漏勺，然后整个漏勺浸入猪骨汤锅中间，就着滚烫的白浪中待米粉略滚几下，粉即可烫熟，然后倒入一个瓷碗内，再舀一勺猪骨汤，一勺带红汤的牛腩肉，待细看那牛肉，筋与肉层次分明，因为烹煮的火候，那一根根筋都呈半透明的金黄色，十分诱人的样子。

&ldo;来尝一碗试试味道如何？&rdo;桃三娘递给我。

&ldo;好香。&rdo;我接过碗筷，吃了一口：&ldo;好辣！怎么放这么多辣椒？&rdo;我辣得舌头都火烧似的。

&ldo;是啊，这金丝粉，是长沙当地的美食。&rdo;桃三娘笑道。

&ldo;哦！你是做给那个卖骨董的赵先生吃的。&rdo;我恍然大悟：&ldo;但是他今天会来店里吃饭吗？你去请他了？&rdo;

&ldo;我当然知道他今晚会来吃饭啊。&rdo;桃三娘也不解释那么多，仍只是笑吟吟道。

※※※

那长沙人看来是酗酒成性的，晚间他一个人果真又来了欢香馆，腰杆挺得笔直地进门，但架子却不像第一天见时那么端正，而是拿出几吊钱往桌上&ldo;哗啦&rdo;一扔再坐下，先点了一壶梨花白，叫上两个小菜，就开始喝起来。

桃三娘端出了红旺旺的金丝粉，我看他立刻变了脸色，大惊失色道：&ldo;这气味闻着，就和小时候家里对着的那条巷子口卖粉那家飘出来的味道一样！&rdo;

&ldo;真的？赵先生不是逗我开心吧？怎么可能会有一样的味道？&rdo;桃三娘谦虚笑道，&ldo;请趁热尝尝，赵先生那么多年没回过家乡，恐怕早就忘记是什么味了。&rdo;

那长沙人连连摆手：&ldo;不会忘，不会忘！&rdo;

他筷子夹起一块牛腩肉，仔细端详道：&ldo;嗯，煮够了火候的牛肉就是这种深红的色泽，筋肉有韧性咬起来却不费牙。&rdo;他一边吃着一边大加赞叹，时不时再干一杯酒。

桃三娘笑劝道：&ldo;您还是少喝一点吧，昨晚不是才喝多了？&rdo;

那人大摇起头：&ldo;喝酒的时候，才能是我最轻松开心的事，&rdo;他拍拍心口：&ldo;再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也就忘了。&rdo;

&ldo;您还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昨儿不是才赚了一千两银子么！&rdo;桃三娘故意这样顺着他的话恭维他。

&ldo;一千两？一千两算什么？&rdo;那人没好气地白了桃三娘一眼：&ldo;我手上随便一件东西就可以卖个几千不在话下，那一千两银子算什么？&rdo;

&ldo;噢，赵先生那当然是大买卖大生意了，哪像我这小店经营，没见识到。&rdo;桃三娘依然顺着他的话恭维他。

我看着他痛快地吃着那碗粉，觉得这人实在没什么意思，一开始见到时，倒是挺有点内敛谨慎的模样，怎么这两天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说话口气让人总不太舒服。我还是早点回家陪娘好了。

想到这里，我便给桃三娘做个手势，告诉她我先走了，然后便跑回家去。

我做好了晚饭，娘推说不饿，吃喝了两口汤，我自己随便吃了点，就到院子里和乌龟玩儿。

晚上的空气很清爽凉快呢，我用一片草叶子去撩乌龟的脸：&ldo;不知道我爹现在怎样了，那船还要多久才能修好？&rdo;这些话我也只能对乌龟说。

乌龟眨眨眼看着我，乌溜溜的眼珠似乎能听懂我的话似的：&ldo;乌龟，你睡觉的时候，也会做梦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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