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声笑:“我不过是你的手下败将,有什么对不住。”何泽生神色不变:“夫人去后,我会将事情原委报与将军。”韶声:“还有别的话要说吗?不说便走吧。不要为难吴将军的人。”何泽生起身,向韶声深深地鞠了一躬。何泽生走后,又是一个日夜过去。送韶声上路的人便来了。来人又是韶声的熟人。确切地说,是韶声的亲兄长,柳镜池。他带来了一壶毒酒。“二妹……”柳镜池不知从何说起。他的面色萎靡不振,眼下挂着浓浓的青黑,眼里布满了血丝,应当很久没休息过。韶声的精神头倒很好,还有心思关心他:“兄长来了,这几日柳府混乱,兄长辛苦。孩子的名字取了吗?”“家中事忙,没来得及……”柳镜池答。“酒给我吧。”韶声说。柳镜池沉默地将手中托盘递了出去。韶声倒了一杯出来,凑近闻了闻:“真苦,也不知道怎么咽。”柳镜池却开了口:“我是特意要来的。”韶声端着酒杯笑:“多谢兄长来送我一程。”随后,执杯,一饮而尽。仿佛当真是饮下临行前的送别酒。柳镜池背过身去。酒发作得很快。只听得一身沉闷的“咚”声,韶声便直挺挺地倒地了。她根本来不及想什么。确切地说,她不敢想什么。她怕她想多了,就不敢死了。毕竟,她知道自己的,从来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柳镜池这才又转过身。他俯身探了探韶声的鼻息,人却久久不去。齐朔收到何泽生的请罪书时,他们正大破北蛮,暂时扎营休整。“好、好!好得很!”齐朔越看,面上神色越冷。最后,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请罪书拍在军帐的短案上,手背青筋隆起,纸张已被他捏得不成样子。进来传捷的将领撞见这幕,被吓了个半死,战战兢兢,不知该向前还是后退。将军待人亲和,便是遇见最险的军情,都没见过他与谁红过脸,永远一副耐心好脾气的样子,令人如沐春风。而现在这副样子,仿佛是立刻要提刀杀人。不,将军杀人时也不会失态至此。齐朔见有人来,强忍着情绪,问:“何事?”“是、是北蛮,我们已将其全部打退,将军可还要乘胜追击,往他们的王庭去?”来人哆哆嗦嗦地问,话都说不顺了。“不必。你先退下。”齐朔惜字如金。“是、是。”那将领不敢多问,连忙出去了。走前他分明看见,将军面前的短案,被生生拍出好大一条裂缝。这力度,要是拍在人头上,估计能立刻就叫人咽了气。齐朔便就着这张被他拍碎的桌案,提笔给何泽生回信。“人都死了,何用与我说?”话语简短直白,字迹潦草。也不能说是潦草。是笔杆握不稳,总要细细地抖,走笔滞涩,连笔锋都有些收不住。蒙童尚且不会如此。写完,他不满意,将纸撕去,另提了一张新纸。等到手不抖了,才又慎重落下五个字:人死如灯灭。不知是墨沾得多,还是力气用得大,纸背被洇得只剩薄薄一层,透如蝉翼。他看上去是不追究了。平丰七年。距今上改元更始,定国号为成,登基已经七年了。南朝的旧都禄城早已恢复了往日的繁荣。城中的槐花巷住着一位刘大娘。刘大娘是个寡妇,独身带着个七岁的儿子。她是在平丰年初时搬来的。那时她病重昏迷,她兄长派人将她送到这里养病。等她醒来不久,便显了怀。只是那位送她来的人,来时匆匆,走时也匆匆,并没留下很多钱财。街坊邻居见刘大娘怀着孩子,又囊中羞涩,帮她张罗了一个绣坊的活计。刘大娘的绣活不算顶好,但也算得上工整,便在这间绣坊一直做了下去,养活她和她的孩子。一晃就是六七年。刘大娘其实看上去年纪并不大。她个子娇小,甚至算得上是个南方难见的白腴美妇。至于为何人都叫她大娘,尊她为长辈,全因她身上背着一条人命。刚搬来时,她对人们说自己姓刘,丈夫参军早亡,大家便叫她刘寡妇。她性子孤僻,不太与人来往,也不太愿意说话。街上有一臭名昭著的泼皮,知道她独身一人,还怀着孩子,又不和人打交道,便以为她懦弱,起了欺软怕硬的歹心。白日登门骚扰,刘寡妇不理他,他就更觉得她好欺负,入夜里便欲行不轨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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