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陆生在皇宫的这些年已将地形摸了个底清,只带着姜离七拐八拐,便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墙院下,姜离抬头,便见四周金桂环绕,鲜少会有人经过此地。还真是个……约会的好地方。“你今日吃什么了,怎的辣成这样?”甫一松手,陆生便忍不住问道。姜离呼吸一窒,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扯过衣襟嗅了嗅,讪讪道:“味道很大么?”早知热锅子味儿大,便少吃些了。这下倒好了,叫陆生撞见个正着。怪丢脸的。“没有。”陆生往前走了一步,抬手在她的头顶揉了一遭,垂眸道:“我是看你脸红得厉害,想来并不好受。”姜离看了眼缓缓收回的那只手,摇头道:“过一会儿便好了,不用管它。”见她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陆生哭笑不得:“若是不能食辛辣,以后便少食,小心上火。”被关心了一通,姜离心口一热,忙不迭应道:“好。”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这辈子的饮食还是过于清淡了,这才应付不了,往后还得多加练习才是。思绪流转间,一只手横在面前,露出手心的物件来。姜离睁大双眼,盯着那物打量许久,片刻后,抬起头来,迟疑道:“这是给我的?”陆生点了点头:“是。”须臾,掌心一痒,小宫女从手中取走这枚簪子。这是一根金镶翠挑簪,簪顶是碧玉雕琢而成的松柏,叶片纹路纤毫毕现,叶梢间缀有一粒饱满丰润的珍珠,恍若林间皓月。细长的簪脚衔着饰有螺旋纹的细颈,姜离迎着阳光细细打量,竟发现簪脚上鈒了一行小字——见簪如见吾,赠卿卿。指尖缓缓摸过这行字,又在口中默念了一遍,姜离方抬起头,欣喜道:“我很喜欢!”作者有话说:小陆别笑了,你家被你兄弟偷了(oxo)注释:越椒,即为茱萸,味道辛辣微苦,一款流行于民间的调味料心虚◎她这张破嘴◎指腹摩挲着翠色松针,只觉触手温润,心中的某一处恍若塌陷下去,变得愈发柔软,连带着开口时,声音都轻了几分。“怎会想到送我这样一支簪子?”她在宫中待了许久,因侍奉小主的原因,见过各式各样的金银首饰,银镀金嵌的,白玉透雕的,大都形制精美,看久了,难免会觉得千篇一律。而手里这枚造型别致的簪子她还是头一次见。不像是宫里匠人的巧思,别是陆生偷摸从宫外买的罢?陆生垂眼看向唇角噙笑的小姑娘,缓缓道:“我觉得它像你。”“啊?”未能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姜离陡然睁圆了双眼,抬头看了眼神色如常的宦官,又飞快地垂眼看向手心的碧玉簪子,不由得惊诧出声:“它,像我?”哪儿像啊?“是同我一般绿么……”话音落下,四下里俱是一静,就连本就存在感不强的秋风都停了下来。天地之间,唯有“咚咚”作响的心跳在肆无忌惮地蹦跶着,每跳动一次,姜离的悔意便加深一分。她这张破嘴,若是管不住,倒不如捐出去,也省得在这胡言乱语。这下倒好了,论不解风情,她若排第二,怕是无人敢争第一。思绪游离之际,头顶倏然响起半声叹息:“你在说甚啊?”是啊,她在说甚啊?姜离僵硬地抬起头,对上那双墨色眼眸,却见对方无奈地弯了弯唇角,耐心解释道:“我瞧你便如这明月。”说话间,那瓷白的指节微屈,在碧玉松叶旁的珍珠上轻轻点过。姜离神色微怔。忽觉心口痒得厉害,恍若那指尖落在了心尖一般,躁得她浑身不自在。胸口起伏间,呼出一口热气,她轻咳了声,目光垂下,将那枚簪子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打量个遍。似是没话找话一般,问道:“这簪子出自谁的手艺?当真精巧。”知她羞赧,陆生亦不愿戳破,半垂着眼睑,低声回道:“我绘制的图样,托银作局的李匠制的。”抚着簪头的指尖微顿,小宫女惊道:“竟是你画的图样?”“是。”言语间倒是听不出半点自得。姜离继续道:“那这上头的字也是你叫那李匠刻的?”陆生默了一瞬,俄尔摇头道:“不是。”话音落下,小宫女的眼睛陡然亮了几分,垂下手来,往跟前凑了凑,直到低眸可见她纤长上翘的鸦睫,忽听她轻笑道:“是你亲手刻的?”离得近,那股若有若无的栀子香萦绕鼻端,陆生喉结微滚,心里无端慌乱。分明只需轻轻点头便可回应的事,却叫他做得如此艰难,俄尔,一只柔软的手倏然覆过他的手心,缓缓牵起。姜离低头看着这只骨节匀长的手,由衷叹道:“想不到呀,陆生你可真行。”温热的指腹辗转摩挲过指侧的薄茧,好似发现了什么新鲜的事物,在那处停留许久,直到痒意滑过掌心,陆生方回过神来,指节微蜷,没进指缝,与她十指相错。他轻声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这事他也不好假手于人,还是亲自做的好。不过,她不加掩饰的夸赞于他来说还是十分受用,是以,眼梢都挂上了笑意。见他心情颇好,姜离神思微动,倏然想起那只忘记归还的雕花红漆木盒来。细细想来,陆生赠予她的东西不少,可那只盒子却格外不同,精巧得不似他这个宦官该有的。倒像是女子的闺阁之物。从前碍于给陆生添麻烦,如今二人间没了顾忌,她便忍不住问出了声:“你之前送给我的那只雕花木盒,也是托银作局打的?”意料之中,陆生并未很快作出回应。抬头窥见他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不解,似是经过一番思索,方豁然开朗,摇头道:“不,那并非是我的东西。”果真如此。姜离莫名地松了口气,问道:“那是何人的?”循着记忆,陆生娓娓道来:“那日你与人厮打……”幽深的目光自小宫女的唇角扫过,倏尔移向旁处,继续道:“替你上了药后,我去了咸福宫,姐姐知晓你受了伤,便托我将那盒药膏送给你。”这其中竟有这么一段故事。姜离不由得愕然道:“你姐姐……娴美人她那时便知晓我的存在了?”可时间似乎对不上啊。那时的她连陆娴的面都没见过,更不要说与她产生联系。除非是陆生主动向陆娴提及自己。可这就更说不通了。那时候的陆生,图什么呢?再抬眼,便见他目光躲闪,落向了旁处,隐隐地,竟红了耳根。“那不重要。”他试图搪塞过去。他竟也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想来定是心虚了。“好啊,你居然对我藏着掖着。”姜离嗔道,手下微微用力,将两人的手晃得左摇右摆,“你便告诉我罢,有甚秘密是不能同我说的?”这一举止落入眼中,与撒娇无异,陆生愣怔片刻,口风正要松动,觑见小姑娘眼底的热切,话音陡转:“你为何忽然对阿姊的事那么感兴趣?”他本只是打趣,不料小姑娘闻言面色一僵,好似咬了舌头一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惯是藏不住半点情绪,还未敲打,便率先乱了阵脚。陆生嗅到了一丝猫腻,凝眸看向身前之人,轻声道:“怎么了?”姜离的心里已然乱成了一团浆糊。前些日子于陆娴房中窥见的那一幕如钉子一般,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此时她面对陆生,便不由得想着他是否也知晓此事?心中这么想着,却摇着头道:“没事。”看都不敢看他,分明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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