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他完全不挑食的,只要是能吃的,什么都吃。 “汤喝什么汤?” “都可以。” 王秋不开心了:“说一个!” 郑匀看他的眼神好几次在那个青菜上扫来扫去,说道:“那就……青菜丸子汤?” “好呀。”王秋就冲过去买青菜了,“三块钱一把?五块钱两把呗,我把底给你扫了,你好收摊,也懒得等对不对。” 买了青菜又要买肉,买肉还要挑肥拣瘦。 “老板,我要夹子肉,你给我切这一小块就好了,我就吃一顿。这么大可以可以,我多吃点。帮忙搅个肉吧,多放点姜,谢谢。” 天底下怎么会有人喜欢买菜做饭的?郑匀好费解。 他妈没出息,四肢不勤就是脸好,年纪轻轻就找了个老头子,有了他就以为万事大吉。可是老头子把他们丢在镇上,除了定时打点钱,根本不管他这个儿子。 他妈大半辈子都在努力把老头子栓住,儿子就是她的筹码,世界上最爱的就是她自己。为了栓住他爹,包袱款款的去投奔,在大城市里享受生活,就把他丢在镇里,找了个她家的远房亲戚当保姆,说走就走了。 郑匀从小就知道,他是个没爹教没娘养的。他妈只要他饿不死,能活着分老头子的遗产,除此以外都是不会管的。 他妈给请的保姆老太太最开始还好好干活,时间久了就知道中饱私囊了,吃饭都是糊弄人。每天就给他弄大米饭配咸菜,炒一次菜就能吃上一礼拜,变质长毛都不带扔的,郑匀那时候岁数太小,衣食住行都是保姆和他妈单线联系,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还不是只有吃。 一直吃到他小小年纪胃溃疡大出血,送到医院去抢救,保姆的光辉事迹才曝了光。他妈才知道,他的儿子竟然这么两三年都吃大米饭泡水,没死也是他命大。 他当时才二年级,八岁,半条命没了躺在病床上,就听到他妈气急败坏的说自己没长眼找了个白眼狼,影响了她的马尔代夫度假旅行。 那时候的郑匀不晓得什么叫马尔代夫,他只知道他爹不是个玩意儿,他妈也不是个东西。他就跟那些福利院的小孩一样,是个孤儿。孤儿搞不好还能有好人家领养了去,他就注定了一辈子没人爱。 后来他妈直接把钱打给他,可是那笔钱也少得可怜,他连学校的食堂都吃不起荤的。最后他干脆就学着自己做。那个年代没什么美食视频能学,他就去书店买了本菜谱,半大小子踩着板凳最开始摸索。 他没几个钱,就要去捡人家不要的,从烂菜叶子里挑能吃的,家里的电费有时候供不上了,他就得烧柴烧炭。 所以他讨厌买菜,讨厌择菜,讨厌乌烟瘴气的油烟。 他就没想通过,他有爹有妈怎么就跟个流浪儿一样。 好在他爹死得恰到好处,他十八岁刚刚拿着助学金念了大学,就被律师带着的金山银山给吓了一跳。 老头子一辈子浪荡,从不结婚,可有钱是真的有钱,就给他的这一份,都足够他用到下下辈子。 他妈这才歇了套牢男人的心,想来攀儿子的富贵,也不知道是不是命不好,度假的贵妇还没来得及回国,就被一个浪头打进海里,再也翻不了身了。 郑匀还没来得及好好恨她,就成了真正的孤儿了。 哪怕是让他妈为了钱,虚情假意的多跟他说两句好听的话也行啊,总比他长这么大,都没有一个人在意他来得好。 可惜没如果,他始终都是一个人。 王秋的买菜之旅从菜市场发展到了超市,最后恨不得油盐酱醋都买了一堆。 付账的时候他也抢了先,没让郑匀付钱。 不过他付钱的时候,大头就被郑匀自己给提上了,最后留给他的只有几把空有体积没有重量的菜了。 可郑总就算是体谅他也没有一句好听的话,还故意笑话:“敢让老板提这么多东西,胆子不小。” 王秋不在意郑匀的刀子嘴,还争辩说着:“我也没少提啊,而且我今天还不舒服。” 他一说着自己不舒服,整个人就透露出一种不自觉的娇气来。在别人身上看到这模样,郑匀怕不是要骂人,不过对象换成了王秋,嘴里就换成了调侃。 “我看你杀价的时候龙马精神,一提菜就萎靡不振了?” 他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是像把王秋的几袋子菜也给提溜走。王秋哪能全都拿给别人,自己打空手当大爷呢。 “我当然是没有郑总你来得厉害啦。” 王秋一边说一边故意快走了几步,没让郑匀抢过去。聪明人自然不会再抢他手里的东西,只是直到坐上了车,郑总还忍不住念叨。 “我就说直接在外头吃了算了,你还非要自己买菜做饭,麻不麻烦。” “外头吃饭没诚意。”王秋驾驶得平稳,郑匀从后视镜里看到他露出一抹笑,不再闹着玩,而且正色诚恳的回话。 “郑总,今天就算是我感谢你带我这么多年,我专程做给你吃一餐。” 郑匀脸上的调侃也淡了,只是说。 “这么客气?” “毕竟我也快要离职了,今天也正好是个机会嘛,再拖拖拉拉可能就泡汤了。”王秋没看出他的不悦,亦或是装作没有察觉,只是努力缓解气氛中逐渐蔓延的尴尬,“我知道郑总你什么好东西都见过,我要是送个什么礼物,便宜的我拿不出手,贵的您不好意思收。干脆就做顿饭吧,礼轻情意重,对不对。” 郑匀不太高兴,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股子不快是从何而起。王秋的做法没有错,说的话也没有问题。他的助理为他卖命了五年,五年里说是兢兢业业都不为过,现在对方有了新的人生规划,他作为上司,应该包个大红包 然后爽快的祝福对方,希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可是他却不开心了,甚至不太能妥善的管理好自己的情绪,虽然他的情绪一向很糟糕,但是那些坏脾气都是因为手下的人跟个猪脑子一样,而不是因为某一个人,明明还在自己眼前,却感觉在流逝消散。 他没办法对眼睛亮晶晶的王秋说什么狠话,只能应了一声。 “哼。” “别光哼哼呀……”王秋弯了弯眼睛,故意调笑,“我知道郑总你舍不得我,像我这样能力强的助理的确是不多了,不过你也放心,我离职之前一定都交接好了再走,不给你留烂摊子。” “我懒得管你。”郑匀蔑了王秋一眼,笑道,“你那点钱,留给你自己养老吧,不求你送我礼物,以后别哭着回来找我就行。” 王秋松了口气,努力逗人开心。 “郑总您还给我留位置呢?郑总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老板!” “……” “怎么?” 郑匀快要被气笑了,气得直摇头。 “你说这个话,亏心不亏心?” “哈哈哈哈。” 郑匀看着王秋笑起来,却笑得让他心中惆怅苦涩,像是他小时候吃的坏心芒果,以为甜蜜,却苦得钻心,他问王秋。 “你以后真准备回老家了?” 王秋说得半真半假:“大概吧,如果这边找不到合适的,就回家让我妈给我介绍对象。” 郑匀酸他:“你工作的劲头都拿去找对象去了吧。” “唉呀,终身大事好让人期待的。” 郑匀上上下下看了他一阵,突然应声。 “对,以后卫生巾都不用你自己买了。” 正在倒车的王秋回头看他:“为什么?” “你就蹭你老婆的用就行。” 王秋被噎了一句,睁着眼瞪他,觉得自己老板好像小学生。 “看我干什么?你还想打人?” “我哪里打的过呀!”王秋笑着摇头,他不想跟小学生计较,“就觉得郑总你以后改改你这张嘴吧,你但凡嘴巴甜一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跟我一样单身狗。” 郑匀气鼓鼓的下车,皱着眉头批判。 “甜言蜜语有什么用?都是假的。” “可是谁不喜欢听好话呢?”王秋跟着去后备箱拿东西,“要能说善道才能早日抱得美人归,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同事的革命友谊上面,我最后这三个月再帮您追追对象?争取把白先生给您拿下了,好不好?” “要是你不辞职,我可以陪你继续单身。” 可是王秋就是要离开了,要去开辟新的天地了。 郑匀觉得自己无能为力。 王秋的厨艺很棒,做出来的菜都是很出色的家常菜,比一些小馆子里的厨师更要好吃。 郑匀这一顿吃下去好多,地三鲜和蘑菇炒鱿鱼都被他一口一口吃得干干净净,汤也几乎没有剩的。 王秋都被他远超平日的饭量给惊讶到了。 “郑总,你也别吃太多,伤胃。” 但郑匀不置可否,依旧自顾自的吃饭。 饭后不久,王秋便告了辞,自己突突突的骑着小电驴回家去了。 少了一个人,屋子里又空荡起来,郑匀早已习惯和寂寞相伴,却还是低落了几分。 他很是会忽略自己的负面情绪,按着自己饱胀的胃没有说话。 可身体最不会隐藏问题。 大半夜吐得死去活来的时候,郑匀想起自己的胃并不能撑得住他的暴饮暴食。 他大吐特吐一场之后难免觉得可惜,心里跟着肚子一起空落落。 郑匀熟练地给自己喂了药,折腾出一身汗的人又忍不住冲了一个热水澡。等他慢悠悠的整理好指针都转到了五点,他干脆没了睡意。 郑匀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做,于是他打开了书房的电脑,准备处理下周的文件。 他打开邮箱,就在未读里发现了王秋的辞职申请,他在手里头已经压了几天,即使他明知道这种拖延毫无意义。 他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在自己的批示处打下了同意。 新的一周又开始了,王秋雷厉风行的开始挑选自己的接任对象。 他的任务很重,要在越短的时间里找到合适的人选,就能更妥善的交接手上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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